2018/03/08

[盜筆] 謊

好幾年前寫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在其他地方PO過,看一看還滿喜歡整篇的感覺就擺這邊存檔一下:)















九點,雞眼黃沙。

大侄子,算你動作快!

這龍脊背你再不幫我留著,你還做我三叔嗎?這下店裡可多了個鎮店之寶了。






三叔,你也不帶這樣的,啥要交辦的全花我的錢!

操,這是跟長輩講話的口氣?這叫投資!






這輩子從沒這麼狼狽過,狗日的!三叔,下回倒什麼斗,都別算我那份了,命都差點折在裡頭了。

是你小子欠磨練,哪天叫潘子當當你的教練,練練你的體能。

我靠!三叔你想玩死我啊?









三叔失蹤了?

喲!天真同志,咱們可真有緣!

話說這海斗跟我三叔有個毛關係?而且我根本啥也不懂,要我打腫臉充胖子,打我幾百拳也充不到你那份量。

所以我說這得靠胖爺我這專業人士,瞧我露兩手就曉得了。






這麼大個人咋可能失蹤,我早說過了!明明就是欠人家公司一屁股債還不清。

咳、大侄子,話不是這麼說的。






老癢!你出號子啦?

瞧、瞧我,一出、出來,不就第一個找、找你了嗎?哪天、哪天來我家吃、吃個飯,我媽可想、想你了!

別說你媽媽想我,我也忒想她煮的菜了,比我娘煮的還好吃!






我看你也別爭那什麼面子了,人總要為五斗米折腰對不?反正咱這店小歸小,人手倒也挺不足的。

老闆,不是的吧……

擔心個屁!老子又沒要給你炒魷魚!你小子不是整天嫌沒休假沒福利?老子招個人來跟你輪著上班不好?以後你跟我兄弟就做二休二輪著。

咦?謝謝老闆!



滴答









好好好,我曉得了,反正就有啥事我先給您老頂著對吧?我說三叔,您一把年紀了上什麼長白山?難不成裡頭真有什麼油斗?要真帶出了什麼,我看您下回就往喜馬拉雅山進發算了,更高的山肯定油水更多。












我三叔還真他娘的閒不住,上回爬個長白山,啥也沒帶回來,搞得自己一身傷,這下又說要去啥戈壁沙漠,有個屁斗,難不成他改行當冒險家啦?

不、不錯啊,我瞧你三、三叔挺有活、活力的……

有個屁活力,自己的店都不顧全扔給我,真賺了什麼,那麼一大票的也只能抽一成,做人最痛苦的就是給人數鈔票,沒半張是自己的。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小吳同志,咱這兒有筆大生意你接不接單?

啥生意?

要不要跟胖爺我去一趟廣西?

我跑那麼遠做啥?

當然有油斗啦!可別小看胖爺我的情報網,絕對跟你們吳家二爺有得比。要不,當觀光也成,畢竟那一村莊,一個外人惹眼啊,加上你這大學生的樣子,肯定有辦法掩人耳目。

我說你要死就別拖著我下水,我可沒跟你熟到那程度,上回在山東都差點給你害死了!

大男人這麼計較就不對了,而且天真啊,你聽我說,聽人家講,那苗族的姑娘個個美得跟朵花兒似的……

咳咳、我這是看在咱們朋友一場的份上。



滴答答答答答答






結、結果你、你一個姑娘也沒、沒認識到?

誰曉得那死胖子一到苗寨,動作太大就給人趕了出來,別說斗,連山都沒進。






嘿!老、老吳,你還記、記得吧?這咱表、表親,昨兒個剛從北、北京來的。

揚哥,你先別說,讓吳邪哥哥猜猜我們是誰,瞧他一臉傻樣,肯定不記得我們了。

我不喜歡玩這種猜來猜去的遊戲,我看妳們直接說吧。

哈、哈!你都忘、忘了,我們以前去、去北京,都玩兒一起的……這是秀、秀秀,霍、霍家那個。

……靠!霍秀秀?以前老抓蚯蚓跟蚱蜢嚇人的?我操,妳整形啦?

吳邪哥哥,你忒沒禮貌!

呵呵……吳邪哥哥,那你還記得我嗎?

沒印象了。

哈、她、她是小、小花啊!

以前吳邪哥哥還說要跟人家結婚呢!

沒、沒這回事吧?我咋都不記、慢著,別靠過來……娘的,老癢,我先走,改天再來!











吳邪睜開了眼睛,不曉得自己為什麼突然夢見了跟相隔十幾年沒見面的幾個童年玩伴重逢時的糗事,他還記得那時他給黏過來的小花嚇得二話不說就逃出了老癢家,後來直到小花跟秀秀玩夠了,兩個女孩子又回到北京,吳邪才敢再踏進解家大門,惹得老癢拚命笑他這輩子就別想娶老婆了,沒見人這麼怕女孩子。

那時他還不服氣地問老癢又咋結得了婚,瞧他也沒認識什麼女孩子,而且還有前科!

結果沒多久,老癢還真帶了個女孩來,說是他女朋友。

「操。」想到不太開心的事自然讓吳邪爆了句粗口,走出內堂,看見王盟正在招呼個年輕人,年輕人就一觀光客的樣子,給王盟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但吳邪也曉得,這種口袋裡掏不出幾個子兒的年輕人,頂多就看看,不會買什麼東西,也就懶得過去跟對方打招呼。

坐回櫃檯,從抽屜裡拿出了本筆記,寫過了幾頁,都是些隨手寫下的短句子,有時候根本半點意義也沒有,就跟講電話的時候,明明沒啥要緊事要記下,卻總是拿著筆在本子上亂塗亂寫一樣,這也差不多是他無聊時的一個習慣。

翻開了一頁空白的地方,他寫了一句話。



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剛剛他那個夢確實是挺長的,打從他自他三叔那弄來了那把黑金古刀至今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從那個時間點開始夢起。

那把刀確實是上等貨,他雖然對刀器並沒有特別研究,但有眼睛的就該曉得那絕非俗物。一年多來,也有不少古董愛好跟他開價想買下那把刀,但就算有人開到了五十萬價碼,他還是沒有把刀賣掉的想法。惹得王盟都替他可惜,說那刀一賣就真他娘的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了!

但他最初拿到那把刀時,就沒想過要賣,他本就打算將刀用來做為鎮店之寶,騙騙別人進來逛逛,刀子不賣沒關係,這小鋪子能帶的東西也不少。有真有假,就全憑客倌功力高低。

也有幾個純粹搞研究的老頭子給刀子吸引進來,表示他們雖然沒能力買下,卻對刀的來歷很有興趣。

有回吳邪也給勾起了好奇心,問了一個自稱是什麼什麼大學考古教授這樣頭銜的老頭子曉不曉得這刀到底是哪個朝代的。那時他瞧這老頭還頗有幾分樣子,便把刀從展示櫃裡取出來。他也不怕一個七老八老的老人有辦法搶走,先不說店裡還有他跟王盟兩個年輕人,隨便一跑就追得上這老頭的了,光是那刀的份量就重得嚇人,吳邪自個兒都得花上七、八分力才有辦法拿動他,讓他不免好奇,他三叔到底哪來的興緻,弄來這麼重一把刀。倒斗的人在倒明器的時候,分明該以又輕又小的寶貝為主才是,這刀子雖然名貴,但沉得要命,絕對是個負擔。

只是那老頭盯著刀子盯了一個下午,吳邪都想打瞌睡了,卻連半點名堂也瞧不出來,讓他覺得那啥的啥的教授頭銜,果然只是騙騙無知大學生用的。

「我說教授啊,您若真看不出來也別勉強了,好幾個鑑定古董的人都來看過,別說年代,最基本的可能是哪個工匠打出來的都看不出來啊!」

「這刀子確實不簡單吶!」老頭子推了推他臉上的老花眼鏡,眼睛都發光了,「老闆,我說你這刀能不能借我回去做學術研究?」

「這不成,這可是咱店裡的寶貝,不外借的,用租的也不行。」前幾次也有人提過拿錢抵押,但吳邪死活不肯讓刀離開店裡,那些人也只好摸摸鼻子走人。但誰曉得這老頭愣著固執,他閉門羹都端在他鼻子前了,他還死賴著不走!「教授啊,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既然都明白這是個無價之寶,我也是會害怕的。」

「我確實在文獻上看過記載,有把跟這刀長得很像的另一把刀子,但我一時找不到那本文獻資料……

「那就麻煩您老找著了,改天再來吧!」吳邪無奈地說道,朝王盟使了個眼色,後者就機靈地過來要送客了。



刀這種東西,不只做為武器用,在不同朝代亦有不同用途。一般武器是最基本的使用方法,但也有做為祭祀工具還是禮器、辟邪之用的刀,那些就多以裝飾用為主,不會太過計較是否能用來砍殺之途。

吳邪倒也惡補過一些關於刀的歷史,又瞧瞧那把黑金古刀,很快就下了它應該是個裝飾物的結論。畢竟那重量,除非是大力士,否則誰有辦法拿來當武器使?這想一想就很簡單的道理,他也不用太過糾結,但他可真好奇這把刀的來歷了。

不是沒想過要問他三叔是在哪個斗倒出這把刀,但每回見到人不是有其他事忙著忘了問,就是想起來要問的時候,總找不到他三叔,這好像是西方的某種什麼理論,但他覺得根本是詛咒。他是不信那些,但這模式也跟詛咒真沒啥兩樣了。



他們是怎麼從那戰國斗裡出來的?吳邪完全沒印象,只記得最後那陣爆炸快把人給炸上了天,他好不容易爬上去後,整個腦袋昏昏沉沉的,很不好使。那回勉勉強強淘出了件明器,之後用了不便宜的價錢出手,還順道認識了個對玉器特別有研究的同行。

在山東發生了什麼事?可能時間過得太久了,記憶也漸漸變得模糊。



置辦裝備

記得拿收據找三叔請款

出發

過河

瓜子廟

積屍地

差點要了他們命的老頭

來鬧事又極不靠譜的胖子

潘子的肚子開了洞

怪蟲

血屍



吳邪想起來了,那時跟著他一塊兒逃命的胖子跟潘子都大吼著,他們下了那麼多年斗都沒哪一次能親眼瞧瞧血屍長個什麼樣,敢情他吳邪是生手有生手的運氣麼,頭一回下斗就有血屍列隊歡迎。

那時他顧著逃命,根本沒空回話,只能在心裡把寒磣他的胖子跟潘子從頭到腳罵過一輪。而且潘子倒也厲害,肚子都開了個大洞,通風涼快得很,碰見血屍居然還有體力跑,他娘的沒幾步還追過他!就連那看來手腳應該靈活不到哪去的胖子也跑得比他快,他一下子就落到了大部隊的最尾端,還絆到腳,差點沒跟血屍來個近距離接觸。



我怎麼脫身的?



點下了問號的最後一筆,對那段追逐的結束,他想不太起來。但他聽學心理的老癢講過。老癢出了號子,他們到樓外樓吃飯的時候,東聊西扯,吳邪就講出了他跟他三叔下斗的經驗,也提過他似乎對一些忒危險的部份都記不太清楚。

那時不曉得餓了多久的老癢一邊拚命把肉往嘴邊塞,本來結巴就算了,嘴裡全是吃的,講話還口齒不清,搞得吳邪根本有聽沒有懂,等老癢把東西全吞了又解釋一遍,才說那可能是因為那段回憶太過驚險,他的大腦就自動開啟了保護裝置,排除了那些駭人的記憶,「要、要不瞧、瞧你這小樣……嘿,肯定想到、到了,就做惡夢!」

「別說我,要是你親眼見過血屍長啥樣,搞不好你還當場尿濕褲子了!」吳邪沒好氣地回了這一句,心裡覺得老癢分析得確實有道理,這是他學的專門,吳邪自覺沒理由不信,便一直認定那回自己一定是給嚇著了,就乾脆裝沒那回事。

反正不管他怎麼逃過那一劫,他人不就好端端坐在這兒了?



想想,吳邪覺得自己也好一段時間沒跟老癢聯絡了。看了眼桌上那份古色古香的桌曆,是他去年年底上文具行時意外發現的,挺符合他這小古董鋪子的裝潢,一份也不貴,就買了回來。

心裡琢磨著該挑哪個日子把人約出來吃頓飯,抓了手機才發現他居然沒有老癢的號碼。他一拍額頭說自己實在迷糊,先前總是老癢找他比較多,自然也都是老癢撥號給他的,他就沒特別記。現在來電紀錄裡一堆沒登記的號碼,哪個是誰的他也分不清,總不能叫他一個一個撥過去問「喂,你是不是老癢」。如果對方是客人又聽了他這問題,就是白白把自己的財神趕出門。

俗話說,沒消息就是好消息,那老癢八成是在哪過得逍遙自在著了,搞不好還會嫌他打電話打擾他的神仙生活做啥。反正那傢伙生平無大志,能陪著自己的媽過一輩子,就算是幸福了。吳邪跟老癢提過,以他那症狀呢,用句現在流行話,叫「母控」,老癢倒乾脆,就說哪個小孩不喜歡媽媽?他就喜歡他媽媽不行?

他想到,前陣子收到一張老癢寄來的信,好像說他們母子正在哪邊玩,還附了張合照。不過一時想找卻忘了東西收在哪。



最近記性似乎差了。



前兩天又有人來問過那把刀賣不賣,吳邪嫌煩了,最後在展示櫃上貼了大大的看板,非賣品。

「再有人不長眼問價錢,就把人攆出去!」吳邪這麼交代王盟。



昨天家裡來了通電話,問他要不要回家吃頓飯,他三叔好不容易才從什麼什麼荒效野外經歷了三個月的野外求生回來,養好身體出院了,家裡人要給他去去霉氣。

吳邪倒覺得,霉氣是該去的,但更該做的是把三叔給綁在家裡頭算了,省得他整天往外跑,一跑就是十天半個月甚至是更久沒消息,一回來不是滿身傷就是個半殘,一把老骨頭還能活跳跳,是吳家祖先積德,沒讓那些危險要了他的老命。

母命難違,週末吳邪就回家了一趟,那時全家都在。

飯桌上大家說說笑笑地聊到該怎麼治治三叔愛亂跑的毛病,四十來歲了,心性還不定,跟毛頭小子一樣,就只會拿年紀做派頭欺壓他們唯一的晚輩。吳邪隨口講了自己的想法,他二叔倒是認真地考慮了下。

後來就聽說他三叔被嚴格規定,每天都得到二叔的店裡陪二叔下盤棋,喝杯茶才行。兩老的鋪子也算鄰居了,隔兩條街左右。二叔還笑得沒心沒肺地說,「老三,你不來也沒關係,我可以上你鋪子逛逛。」搞得三叔給白飯嗆了一口,差點咳掉他的老命。

要是沒給外邊的風風雨雨搞死,卻死在一口飯上的話,那這長沙一代倒斗梟雄就成了狗熊。



吳邪喜歡家裡的氣氛,但他很少回家,他知道自己矛盾。

沒多久,他收到一條他三叔給他的短信,上頭洋洋灑灑列了清單,一眼就曉得全是倒斗的行頭。收到短信的時候,他的嘴角不自覺又抽了幾下,心裡瞬間浮現了「不怕死」三個大字,但他沒回電話,而是同樣用短信問他三叔是不是嫌他到現在四十好幾也活得夠本了?

隨後回覆的短信只叫人手腳麻利些,小孩子別過問大人的事。

吳邪哼了一聲,撥了電話過去,劈頭便道:「三叔,沒先把錢打到我卡裡就別想我給你辦事,這我沒好處的,你大侄子我不是傻子!」烙完狠話就掛線,把手機扔回桌上,他就等著看他三叔有沒膽子打回來罵,他早料準現在他三叔絕對是給他二叔當犯人看待了。

以前吳邪想過,要是自己也有個兄弟就好了,平時見自己老頭跟兩個叔叔的互動,就讓他多多少少有些羨慕。同齡的玩伴不是沒有,但朋友跟兄弟,是不一樣的。

久了,他只想著,至少有個人能陪著自己的話也行。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就得這樣一個人到老。

快到傍晚打烊時間時,有個年輕人走了進來,直直走向擺著黑金古刀的展示櫃前,盯著刀子不放。吳邪明白八成又是從哪聽來什麼消息的閒人想來瞧瞧這刀子的真面目,他不是不知道,他這刀在互聯網上可有名了,什麼「千年名刀」之類的稱號都給冠上,就只因為曾有人開到了六十多萬的價錢,他還是不賣,搞得更多人好奇這把刀究竟什麼來頭。

說來這也是一種商業手法,藉由回絕別人的購買意願來炒作一項物品的名氣,但好歹他有的是真東西,而不是拿個西貝貨來忽悠無知大眾,因此這名氣他覺得他也擔得心安理得。

「這位小哥,抱歉,咱們店鋪要打烊了。」今天王盟休假,就他一個人顧著鋪子,生意是沒有,所以落得他一下午清閒,滿腦子胡思亂想,不知不覺也愣是過了一天。

年輕人不作聲,又多看了刀子幾眼,才默默轉頭離開。



怪人。



後來吳邪天天都能見到那個年輕人到他店裡,可從沒聽他說過半句話。

吳邪想,也許他是個刀痴。反正現在很流行什麼宅啊、控啊啥的,只要一個人對啥特別有興趣,就可以套個啥啥宅還是啥啥控在那人身上,就好比老癢是個母控。

吳邪哼哼地笑了一聲,不經意跟那年輕人對上眼,營業用的笑容就露了出來,也不管他自己都說那年輕人充其量只會用眼睛吃他那寶貝刀子豆腐罷了,根本不可能掏錢,也算不上是個客人。做人是不該這麼市儈,但他是個商人,就得搞清楚現實。

只是這年輕人天天往店裡跑,即便沒交談過也讓人覺得自己和他熟了。

不過就是種錯覺麼。




水聲。

從難以目測的高度疾速向下墜落,水與水之間的撞擊,自遠處或者被隔開的什麼地方傳來,明顯卻又帶了點模糊。

吳邪睜開眼睛,腦袋還覺得暈乎乎的,什麼都讓人覺得不太真實。

剛剛似乎做了個怪夢,但是什麼內容卻又記得不太清楚。

他從躺著的地方坐起來,發現自己所處之處充滿了潮濕的氣味,微暖的熱意自右手邊傳來,他順勢望去,首先入目的是被掛在繩子上的衣服,那繩子跟火堆有一點點的距離,燒不到,卻足以把濕淋淋的衣服烤乾。繩子大概是給人用什麼東西給固定在了……他環視這裡一圈,才做了結論,這裡是個岩洞。

可見範圍裡出現了根短木棍正撥弄著那堆燒得不怎旺盛的火堆,吳邪順著棍子向上看,對上了張起靈的眼,還有些狀況外地和張起靈對望了幾秒,才總算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又發生了什麼事。

前陣子他們得到了消息,說是有人發現他三叔的下落,但他二叔死活不讓他去找人,他就情商了胖子跟潘子幫忙,雖然潘子不太願意,但想到跟了幾十年的吳三省至今還是下落不明,牙一咬就給他們置辦了所有的裝備,加上張起靈四個人浩浩蕩蕩地來了這裡。

他們從一處山洞進到了山的主體裡,這一路上的過程讓吳邪想起了當年跟老癢一起上秦嶺的回憶,但幸好一路上他們沒碰見什麼怪事,也沒那種戴了石頭面具的猴子,更沒有什麼高聳入山頂的青銅樹。更該說,這裡根本什麼也沒有,吳邪還讓胖子懷疑是不是得到了假消息。

吳邪卻很有自信,如果他二叔會阻止他的話,那消息肯定不會有錯。

『天真同志,別說你天真你還不信邪啊!包不準你二叔疼侄子心切,曉得這消息是忽悠人的也不忍傷害你的玻璃心,就沒揭穿這一真相,結果你誤會他老人家的好意還跑來這山上做啥?挖芋頭麼?』胖子說出口的話是有些刻薄,他本就不是個喜歡做無用功的人。如果還有什麼明器讓他摸摸,他胖爺老人家也開心了,但這什麼鳥地方,狗不拉屎,鳥不生蛋,就算有地下河,那八成也見不到烏龜上岸。

胖子一打定主意,認定了這裡肯定沒東西好淘,就滿腦子想說服所有人回去。但吳邪還是堅持這裡肯定能找到什麼線索,胖子後來就把潘子給扯出來,問他認不認為他那寶貝三爺有可能鑽到這裡啥也沒有的地方做狗窩。

潘子聽了胖子的話就上火了,跟胖子兩個人吵了起來,吳邪也不跟他們浪費時間,逕自打著手電繼續走,而張起靈是從頭到尾默默跟在他身邊。

走著走著,兩人的爭吵聲也遠了,但沒消停的意思,然而前方的一片黑暗也讓吳邪心裡虛了。

『小哥,你說我是不是真有可能白費功夫,我三叔根本不會在這兒?』吳邪問了問旁邊的張起靈,張起靈只是自顧自地看著山壁,隨後走到一處坑洞前,蹲下來研究了好一會兒。

吳邪好奇地湊過去瞧,從手電的光芒裡,他看見了過去張起靈用來做標示記號的那串字母。他始終沒搞懂那些字母代表什麼意思,他只知道那些全象徵了眼前這人的過去。

『小哥,不會你過去曾來過這裡?』吳邪驚道,既然張起靈來過這裡,那他三叔曾來這兒就絕不是假消息了!

張起靈搖搖頭,說他沒印象,瞬間在吳邪頭上澆了一大盆冰水。吳邪自言自語了幾句,說這也理所當然的,張起靈都失憶了幾回,怎可能還有印象。

隨後張起靈便打算鑽進那山洞裡,山洞不大不小,正巧適合一個成年男人通過。在張起靈進去後,吳邪也跟在他後頭四肢著地爬了進去。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記憶就模糊了,醒來就在這裡。

看著被掛起來烤的衣服,吳邪想得到肯定是落了水,然後他昏了,再被張起靈給救上來。

將原本蓋在身上的防水布披起來,把被扒得精光的自己裹個紮實後,吳邪才扯了扯嘴角,跟張起靈道謝。張起靈身上連件內褲也沒穿,光著屁股地盤腿坐在那,那一光明磊落的樣子,讓吳邪一時也不曉得該把視線放哪。雖然他們也是曾見過大伙兒只穿一條內褲的樣子,但全裸就沒經驗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只好伸手摸摸衣服,期待它已經乾了。但手過去,那水氣還重著,就算穿了也是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他只好收回去,又把防水布拉得更緊了一些。

在兩人的沉默之中,也不曉得時間過了多久,吳邪更不清楚自己昏了多少時間。原本掛在身上的防水手錶又不知道何時弄掉了,他一點時間概念也沒有,又閒得發慌,一時半刻想不出有什麼話題能打破這片沉默,眼神總只是悄悄地往張起靈身上飄,隨後又跟賊似地離開。

他還真沒想過,張起靈看起來跟他沒兩樣的身子板,底下那話兒的尺寸倒還真不簡單。只是吳邪馬上就給自己這念頭嚇著了,現在算是處在遇難的情況,他滿腦子想些什麼不乾不淨的玩意兒?

心虛地看過去,又一個不小心跟張起靈對上眼。

總覺得是不是有種力量,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後來先有動靜的是張起靈,他起了身,朝吳邪走過去。才幾步的距離,吳邪緊張地縮起身體,才知道原來張起靈只是想從擺在岩壁邊的背包裡拿東西。就見他拿出了一包壓縮餅乾,兩個鋼杯跟一個罐頭,分別把食物全倒在鋼杯裡後,裝了點水,再放在用木頭架起來的架子上烤。

吳邪的臉一下就紅了,他剛剛竟有幾秒的時間,以為張起靈要對他不軌。但又想想,他們倆人都是大老爺兒,他怕張起靈做啥?他會吃人不成?跟張起靈認識的一年多了,雖然對方底細還不怎麼清楚,但至少吳邪能肯定張起靈就是一好人,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會刻意去傷害什麼人,否則當初在積屍洞的時候,他大可放他們幾個去死。

不多時,張起靈遞過已經煮得糊糊爛爛的食物過來,光看就勾不起食慾,但現在是非常時刻,就算眼前的是樹皮也得硬啃。就這樣囫圇解決了一餐,酒足飯飽後,一陣睏意又襲了上來,讓吳邪甩甩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張起靈這時開口了:「累了就睡,我守著。」

吳邪看著他一會兒,隨後便安心地倒在地上,閉上了眼。



第二次清醒時,眼前已然是完全的黑暗,讓吳邪心頭一驚。

「小、小哥……?」伸手不見五指,他甚至沒辦法確定自己是不是還在原本的地方。身體還是涼颼颼的,除了那塊防水布外什麼也沒有,他有些絕望地想著如果真是這樣光著屁股給人綁架還是咋了,他吳邪一世英明清白不就全毀在這兒?心裡同時開始埋怨起他三叔搞什麼失蹤,害得他如此狼狽!

沒有得到回應,吳邪又喊了一聲,才聽見一聲淡淡的,「我在。」

心裡的一塊大石頓時放下,吳邪整個人全都放鬆地坐了起來。

「怎麼回事,火全沒了?」

「燒完了。」張起靈淡淡地回答,讓吳邪覺得自己問了蠢問題。

黑燈瞎火的,就算剛剛確定張起靈還在這裡是放心了些,但又沉默了幾秒,就讓吳邪覺得有些不踏實,開始回想起剛剛張起靈說話的時候,聲音是從什麼方向傳來,再循著聲源摸過去,不一會兒就摸到了冰冰涼涼的皮膚,他還嚇了一跳,以為出現了禁婆還是啥玩意兒,直到另一個力道握住了他的手腕。

「對、對不住啊,小哥……」吳邪難為情地開口,「其實我挺怕黑的,如果不靠著人,心裡會有些不踏實……」明知道沒人見得到,他還是不好意思地扯扯嘴角乾笑,下一秒就感覺張起靈的手搭在他肩上,把他整個人往面肉牆上壓。

就算他只是想尋找個人類存在的證明,也犯不著這麼親近的。張起靈的心跳就這樣貼在耳邊,跟他的人一樣,既沉穩又平靜,一時讓吳邪忘了他該退開,反倒有些眷戀那平穩的律動。

吳邪始終覺得,張起靈這個人很不可思議,總有一種能讓人瞬間安心的特質。聽著規律的心跳,他卻覺得自己的脈搏亂了,呼吸也有些急促,不知怎的,全身的血液開始朝著某處集中。他忽然想起若是衣服還沒烤乾的話,張起靈也跟自己一樣光著身體,但多少他還有塊防水布,而張起靈卻是一絲不掛。

方才那些胡思亂想又竄回了腦袋裡,吳邪這下可以明顯感覺自己的下半身已經開始脹了起來,他有股想伸手給自己解決的衝動,心裡卻又糾結著現在自己的處境以及一個駭人的事實,即是,他是因為張起靈而勃起。這事讓他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埋了自己,縮在防水布下的左手,卻不自覺地摸下自己的胯間,他困難地壓抑著自己開始粗喘的呼吸,從胯下的生殖器感覺自己手掌的微涼被傳染成了溫熱,有些粗糙的感覺讓性器又緩緩地漲了一圈。

他知道,無論如何這火是沒辦法自己退的,臉是丟定了。

手掌慢慢地向下壓,按下了那包裹著性器的外皮,顧不得清潔,他的姆指碰上了已經流出了些許汁液的頂端,緩緩磨蹭著,耳邊依舊是張起靈幾乎等速的心跳,縱然罪惡感襲上,他還是無法停下自己完全失序的舉動。

性器變得極為火熱硬大,吳邪自己加重了手掌的力道,慢且緩地開始上下擼動,不敢操之過及。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身邊的張起靈知道他正靠在他身上給自己打手槍。但每一次擼動所帶來的刺激總讓吳邪差點忍不住即將溢出嘴邊的喘息,就連身體也跟著左手與性器接觸的地方為中心開始擴散著高溫。

一聲失控的嗚咽,讓吳邪被壓倒在張起靈的身下。

近似盲目的黑暗,吳邪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感覺按在自己肩上的體溫不若往常淡然。他懷疑張起靈是不是眼睛裝了紅外線,為什麼這黑燈瞎火的還能這麼準地咬上自己的嘴唇。他們瘋狂地交纏唇舌,吳邪完全無法克制嘴邊的輕吟,張起靈微涼的手掌拉開吳邪自己的左手,取而代之地握上吳邪的性器,就在那瞬間讓吳邪失控地射得張起靈一手都是。

「對、對不起,小哥……」聲音帶著激吻後的粗啞,張起靈扯開防水布,咬上吳邪的喉嚨,吻一點一點落下,不時傳來的輕咬刺痛讓吳邪扭著身體。射精後的滿足感使吳邪一時沒了力氣,整個人軟綿綿地無法抵抗張起靈的任何動作,而張起靈只是再次握上吳邪仍帶了點精神的性器,一上一下套弄著。

聲音自然地發出,等到張起靈的吻落在大腿內側時,他的手指也藉著體液滑進了吳邪體內。吳邪皺著眉,喊了幾聲疼,沒換來張起靈的憐香惜玉,張起靈順著本能,探進了一根指頭,再伸進了第二根。

吳邪一手抵著自己的嘴,咬上手背來分散下體傳來的疼痛,另一手抓著張起靈的肩膀,在他溫熱的口腔包含著第二次勃起的性器時失聲,「不、不要、啊……」倒抽了一口氣,感覺剛剛與自己交纏的柔軟舌頭正舔著自己不停泌出液體的鈴口,張起靈的嘴唇緊緊含著高熱的柱體,那種壓迫讓吳邪整個人都繃緊了身體,同時增加了張起靈的手指進入他後穴的難度。

嘴邊只能剩下無措的喘息,兩眼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片漆黑,也許自己真的瞎了。

第二次他直接射在了張起靈口中,吳邪那時全身虛軟得連句話也說不出來,喘著氣,感覺張起靈的舌頭來到已經足以容納他三根指頭的後穴,毫無阻礙地伸進去舔著。

眼眶一陣泛熱,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頭,從身體深處冒出的慾望讓吳邪推開張起靈的腦袋,不自覺地對著他更張開自己的雙腿,聲音是滿滿的哭腔,「小哥…………進來……」還帶有一點理智,卻無法阻止自己說出這句讓他想死的話。

幾秒的空虛與靜默,隨後張起靈一手掰開他的臀瓣,另一手握著自己發熱的性器扯上吳邪的後穴,慢慢地擠了進去。壓抑的吃痛聲刺激了他的慾望般,張起靈猛地一下將自己全塞了進去,同時,吳邪狠狠抽了一口氣,那是連哀嚎也無法發出、無法忍耐的痛楚。

沒等吳邪習慣,張起靈扣著他的腰開始抽送了起來,每一次都伴隨著吳邪的哭叫聲,他卻只是一次又一次粗喘著氣息進出,不時低下身體吻著吳邪,又不時地狠撞進去。

到了後來,吳邪只能無意識地喘息、呻吟,同時叫著張起靈的名字。



就像一部電影的開端是在人聲鼎沸的市街,背景是男男女女交談的聲音,嬰兒的哭鬧,自行車的鈴鐺還有高跟鞋站在地板上的聲音特別響亮。接著為了突出之後發話的人的重要性,那些音量都給人轉了小聲般,還在,卻是完完全全的背景,很難聽清楚有什麼人說什麼話,模糊。

眨了眨眼睛,吳邪的思維完全無法銜接一切的變化,他皺了皺眉,這下是真的完全弄不清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外邊很吵,旁邊也有人在說話,那聲音聽著聽著還有點耳熟。

轉動僵硬的脖子,有種冰涼的感覺,他看見胖子坐在一邊翹著二郎腿啃蘋果,潘子則是離他近一些,坐在一折疊椅上,拿著水果刀給蘋果削皮,嘴邊罵著胖子要吃就自己動手,別搶他削好的;胖子回嘴說既然天真都沒醒,你削了更是沒人消化,胖爺是日行一善不浪費糧食。

吳邪突然覺得口很乾,張嘴想舔舔嘴唇,舌頭傳來的感覺,卻是已經裂開的嘴皮。

怎麼回事?他滿腦子疑惑,就連舌尖也開始發澀,他不得不困難地發出一點聲音。他是想說話的,但他卻沒辦法出聲,耳邊聽到的只要沙啞的單音節,他原本是想說「潘子,幫我倒杯水」。

多虧潘子耳朵夠利,就算跟胖子對罵還是有辦法聽見吳邪的聲音,他立馬就放下削了一半的蘋果跟水果刀,倒了杯水,原想直接給吳邪喝,卻又想到他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愣了一下,才由胖子拿了棉棒沾濕,一點一點抹在吳邪的嘴唇上。

「操,天真,你可醒了!你潘媽媽都擔心你擔心得瘦了!」胖子一邊用棉棒沾濕吳邪的嘴巴一邊說。

「狗日的,你那臭嘴巴就不能吐句人話嗎?」潘子怒罵,找到了根吸管,弄了點水讓吳邪張口喝。

水冰冰涼涼地通過喉嚨,吳邪有種重生的感覺,又動動嘴巴,那兩人就閉上嘴,等他開口。良久,吳邪才勉強問了一句話。

「這咋回事……

這句話涵括了所以他想問的,發生了什麼事,他怎麼了,為什麼會在這裡……用眼睛簡單掃過一圈,答案昭然若揭,這時他才發現空氣中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胖子說,他跟潘子注意到吳邪不見後,就曉得大事不妙了,畢竟那地方到底是個普通的山體還是哪個大富人家搞的墓也不清楚,他們只得小心翼翼地且戰且走,意外發現,那邊就只有一些天然的陷阱,潘子才不得不認清現實,知道那座山跟吳三省絕對沒有任何關係。

之後他們就把全副心力放在找吳邪上,花了不少功夫,才終於在一處岩洞裡找到昏倒的他,「天真,你到底是咋跑到那地方的,胖爺都不曉得你身手那麼好。」胖子笑了幾句,他跟潘子根本不曉得吳邪是什麼時候跟他們走散的,找到人時,居然是在個山壁上的岩洞裡,要進到那岩洞也不是件容易事,一個不小心,若手滑掉下去,找到的大概也只是塊爛掉的肉餅了。

吳邪卻有些茫然地看著給他解釋這一切的胖子,從他們的話聽來,走散的只有他一個,找到的也只有他一個人,但他卻覺得,那時他明明還有跟另一個人在一塊。

還有另一個人才對。



那個人是誰?



吳邪在醫院待了大半個月。

連潘子都說他運氣實在好,他們全認定了他肯定是從什麼地方掉進那岩洞裡,但那岩洞的位置很尷尬,就在山壁的中間處,往上往下都有十來米的高度,吳邪居然只落得全身擦傷,連根骨頭也沒斷,讓胖子直說他是傻人有傻福。

吳邪笑笑的沒說什麼。

後來胖子回了北京,潘子送他到杭州後,又回去長沙了。中間他跟潘子聊過,他們誰也不曉得他三叔現在的下落,就算潘子跟著他三叔再久,其實也該到了引退的年紀了。

潘子卻是豪爽地笑了幾聲,「小三爺,你不懂,我欠三爺的,用一輩子也是還不清。」



有天吳邪心血來潮,想給那把刀做做保養工作,而特地從展示櫃裡拿出來時,發現刀鋒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處髒污。他氣得把王盟叫來,問他是怎麼搞的,怎麼刀子髒了也沒發現?

王盟被罵得莫名其妙,無辜地道:「老闆,那櫃子鑰匙就你一個人有,我沒可能弄髒啊……

吳邪一征,看著擺在桌上的那把鑰匙,他確確實實沒弄什麼備份,還笑過要這把鑰匙丟了,想拿刀子出來就得先破壞那用強化玻璃做的展示櫃才行。隨後他把王盟打發了出去,面色凝重地看著那把黑金古刀。

戴上手套,是害怕手上的油脂會殘留在刀上造成氧化,進而破壞刀子的表面,他隔著一層膠皮手套,輕輕摸過整把黑色刀身中最黯沉的一處,那是種異常的黑,讓吳邪聯想起用切肉刀切過帶血豬肉時,殘留在刀上的那一層血。

有人說,沾過血的東西都會帶著煞氣,特別是殺過人的,累積的人數越多,煞氣越重。傳聞以斬妖除魔為業的人就忒偏好這類的古刀古劍,能幫他們應付一些啥桃木劍也解決不了的玩意兒。吳邪向來把那種說法當成故事,早些年,在他家長輩年輕時,香港那裡就忒流行殭屍電影,但裡面也沒說過要用帶有煞氣的古刀古劍對付殭屍,所以他對這總是抱持質疑。

他手裡拿著一堆乾淨的布,慢慢地擦過那片污處。將布攤在自己的掌心,紫黑色的血污呈現在自己面前,吳邪卻完全不明白到底是在哪裡,是在什麼時候,讓這把應該安安穩穩鎖在展示櫃裡的刀子沾上血漬。

心裡突然開始發怵,滿腦子浮現的是各種的怪異傳說。

若這是見過血的刀,是不是意味著它砍殺過無數活人,累積了無數被殺者的怨恨?

猛地收回手,看著靜靜躺在桌上的刀,漆黑的刀身反射著日光燈,油亮的表面映照出了一張臉。

吳邪瞪大了眼,心臟驟然加速,尖叫聲幾乎就要衝出喉嚨。

不對。

他抽了口氣回頭,那個年輕人就站在他身後,王盟靠了過來,有些歉然地道:「老闆,這小哥說他今天也是來看刀,我講過已經給你拿進來保養了,他卻很堅持……

吳邪憋在胸口的那口氣終於緩了過去,一時鬆懈下來,他連罵王盟的力氣也沒了,對著那年輕人笑了笑,招呼他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和自己面對面。

「小哥,你很喜歡這把刀嗎?」他聊勝於無地問著,不在乎能不能得到什麼答案,而對方卻是輕輕地點點頭,讓吳邪有點意外,又笑著道:「說實在話,其實我很少經手古兵器這類東西,對保養也不怎麼熟悉,若是你對這刀有興趣,想必也研究過吧?」

年輕人不作聲,接過吳邪遞給自己的白布,也戴起手套,動作熟練地擦起了刀身,那一個流暢,吳邪看得眼睛都是發亮了。

左胸口,忽然一陣悶痛。

吳邪皺了皺眉,抓著自己的衣服,忽然覺得呼吸變得很困難,整個人像是離水的魚般大口大口吸氣,卻吸不進半口空氣。

失去意識前,他看年輕人停下動作,一點也不著急地看著他,他滿腦子只想著他一定要找天去做次全套的健康檢查,然後給自己買保險。



嘴唇上有種軟軟的觸感,癢得讓吳邪張開眼睛,卻不明白擋在自己眼前的是什麼,想開口說話就有什麼東西竄進了他的嘴巴裡,腦後有個力道收緊,他的舌頭給溜進來的玩意兒緊緊勾著,他才反應過來,他正在和一個人接吻。



是誰?



吳邪對張起靈的信任沒有任何理由,當初在提及西沙群島那件事時,他發現了自己三叔與張起靈的口述中有了明顯的矛盾,他沒有選擇相信與他有著血緣關係的親叔叔,而是相信了認識不過幾個星期,相處甚至不到二十四小時的張起靈。

他就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特質,讓吳邪認為,就算全世界都欺騙他,也只有張起靈會對他誠實。

他明白他該理智分析眼前的一切,他也不是什麼剛出社會的二楞子,還傻傻地隨便人忽悠。但在張起靈面前,他就覺得他什麼都抬不了頭。

再隱隱約約地對他多了什麼,說不出口的感情。

吳邪嘲笑過自己犯什麼花痴,一個大老爺看上另一個大老爺,就算世界在進步也用不著自己去跟著啥同性戀的歪風,可他張眼閉眼,醒著睡著吃飯洗澡時,唯一掛在心上念著的,就只有那麼一個張起靈,他才不得不承認他這原有著光明前途的大好青年真他娘的走上了偏路。

是個爺兒們就別糾結什麼,大不了一輩子暗戀就成了,說不準等一切事情結束,和張起靈不會再有什麼瓜葛之後,那份感情就會變淡,然後他就可以繼續回頭找尋他的光明前程。

可是他卻因為張起靈的體溫起了生理反應,最後他吻了他,一路直達本疊。

活像作夢,想起來都會傻笑,哪有人運氣這麼好,意識到自己成了同性戀,偏巧暗戀的對象也不在意自己是男的,搞不好也喜歡自己,就算對象是個女孩子也未必這麼幸運。

吳邪伸手攬上張起靈的後頸,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幸運簡直為常理所不容,所以他認為得被張起靈壓在底下操也算是一種補償。他們吻著,脫了彼此的衣衫,張起靈掰開吳邪的腿,狠狠地進入。

「沒想到小哥你居然,是野獸派的……」每搞過一次,吳邪就覺得像打仗,全身上下的體力都被抽個精光,偶爾還得應付還沒過癮的張起靈,在床上的性致和他的悶度簡直是正比,但吳邪也沒什麼不樂意。

他最大的優點是認命,所以喜歡是喜歡上了,被操就被操了。



張起靈的吻落在每一處,都足以勾起吳邪的顫抖。

最後他會回歸他的嘴巴上,用足以要了他的命的氣勢抽乾他肺裡的空氣。



「對了,小哥,你叫什麼名字?」吳邪笑問著坐在他對邊的年輕人。

年輕人靜靜地看了他一眼,微微張了張嘴。

吳邪只來得及讀著他的嘴唇所說出來的名字,思索不及,接著眼前一黑。



我叫張起靈。



水聲。

永無止盡的水聲。



「醒了?」

「嗯……」吳邪皺著眉頭環顧四周,他們正在一處岩洞裡,他坐起身感到全身疼痛,才聽見張起靈說他剛剛掉下來的時候可能傷及了內臟,最好不要亂動。吳邪立刻就僵在那裡,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他還記得自己是從山洞裡摔下來的,因為張起靈發現了一個他曾經來過這裡的痕跡,他們便爬進了那個山洞裡,沒想到到了中段,腳下一空,整個人就跌進了地下河。雖然他會游泳,但濕掉的衣服以及背後的裝備造成了他不小的阻礙,搞得最後他還是溺水了。

這是簡單的推測,吳邪一想便通,這時他便有些尷尬地看著張起靈。

想也明白,還有誰能對自己做人工呼吸?

他才發現,他們兩人全都一絲不掛,被扒下來的衣服就擺在一旁等著陰乾,但他身上還多蓋了一條防水布。

「小哥,你救了我吧?謝謝了。」吳邪扯了扯嘴角,張起靈只看了他一眼。

「吳邪。」他突然開口讓吳邪有點意外,愣了一會兒才回了句「咋?」,他便接著道:「我對這裡有印象。」

吳邪兩眼發亮,也顧不得身體還在疼,剛剛張起靈也警告過他可能傷到了內臟,整個人挨過去,「你說你記得這裡?那你肯定知道我三叔可能會去哪、」話還沒說完,卻被張起靈勾著脖子吻住了嘴,吳邪的腦袋瞬間亂成了一鍋粥,搞不懂現在演的是哪齣?

張起靈吻著他吻了很久,從最初的輕觸嘴唇,最後硬用舌頭鑽進吳邪的嘴裡,舔著他的牙齦,逼他鬆開緊閉的兩排牙齒,才與他的舌頭交纏,吳邪一下就軟了身體,直往他身上靠,他也順勢地把吳邪推倒在地上,吻著,用手摸索他身上的每一處,直到來到吳邪的兩腿間,一把握住柔軟的性器後開始搓揉。

「小、小哥你……」輕吟了一聲,吳邪紅著一張臉,想伸手拉開張起靈的手,只是徒勞,「啊嗯……小、小哥……他娘的咱們都是男人,你想幹啥……」身體誠實的反應背叛了他的理智,吳邪略為痛苦地緊瞇著眼,感覺血液迅速朝胯間集中。

張起靈嘴湊到他耳邊,緩緩吐了兩個字,「日你。」他的手指毫無預警地鬆開了吳邪已然昂立的性器,毫無潤滑地捅進了吳邪的後穴,疼得他低哀了一聲,他更肆無忌憚地更往裡探。

吳邪的手指緊緊按著岩地,磨破了指尖,隨後又讓張起靈給拉起擺在他的肩上,他也不客氣地抓著張起靈的肩膀,將血痕留在他身上。

就像進行再平常不過的例行公事。

除了接吻之外,毫無任何情調可言,可加諸於上的只有血腥、痛苦與暴力。張起靈單方面施加於吳邪身上的交媾行為讓吳邪數度昏死卻也數度因疼痛而轉醒,聲音早已哭喊得啞不成聲。



我好像來過這裡。



人類的大腦很神奇,除了少部份所謂的天才之外,一個正常人窮盡一生只能達到百分之六到九的使用率,即便是天才如愛因斯坦,所能使用的極限也僅為百分之十八。



大腦就像人體的宇宙,有無窮無盡的潛能。



「我數到三,你會進入最深層的沉睡,等你再次醒來,你會忘了這一切。」



「一。」

「二。」

忘了張起靈。

「三。」



胖子跟潘子在岩洞裡找到吳邪後,費了一番功夫才把吳邪從那不高不低的岩洞給弄下去,那時吳邪還發著高燒,情況極差。

一直到離開,他們都沒找到跟他們一起行動的張起靈。不過他們也習慣了,那個沉默的張小哥一向神出鬼沒,便沒再多加在意,只把全副心力放在身體燙得跟火把似的吳邪身上。

終於下了山,他們也沒敢在山腳的村子多待半分鐘,緊急讓衛生所的人給吳邪打了劑退燒針,又急急忙忙把人送到了城裡的醫院。




「我想這一整個故事就像一個巨大的BUG,怎麼樣我也不信會有人拿失憶當興趣,我打包票,最後結局的時候,這人肯定是從頭到尾都是演出來的,反正他啥的縮骨啊、易容都會了,當個稱職的長期演員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你聽我這分析得有沒有道理?

不過我覺得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不過這需要點專業背景,改哪天老癢來杭州的時候,我再找他問問。

如果這一切建立在『催眠』上,可能就有點搞頭了。我就看過有電影演過,一個人對著鏡子是有可能催眠自己的,鏡子這東西要隨時攜帶也不是什麼難事,你想想,只要到關鍵一個時刻,拿出面鏡子告訴自己昏倒後再醒來就會忘了這一切,等到聽到什麼關鍵字就能想起所有事,也不是沒可能的。

我還是認為,這一切就只是場戲中戲,沒有一樣是真的,搞不好最後還會有個大爆點,其實連主角都是假的!」

吳邪口沫橫飛地發表完一連串小說讀後心得,被迫當聽眾的張起靈放下手裡那把黑金古刀,抽走吳邪面前那本他拿來紀錄小說重點的筆記,走到一邊將筆記鎖進櫃子裡。

「你幹啥呢?」

「看些有營養的。」



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的每件事都很不真實。

有次我做了夢中夢,那種永遠不知道自己睜開眼所面對的是夢境還是現實的感覺,幾乎讓人絕望。



「有封北京寄來,要給你的信。」

「喜帖?我還認識誰住北京,不會是胖子吧?」

「我看地址不像。」

「我操!居然是小花要結婚了!」



「他娘的,這婚禮是一定要去了,我倒要瞧瞧是哪路英雄好漢,有種娶了那兩個惡婆娘裡最難搞的一個回家做老婆,我得先去瞻仰瞻仰他,要不晚了就只能看照片了。」

吳邪雖然沒什麼口德,卻也是興沖沖地撥了電話給小花祝賀。

張起靈過去拿起被擺在桌上的喜帖,新娘那欄印著解語花。



你知道一直重複做著夢中夢的話,現實的那人會怎麼樣嗎?



「對了,我記得二叔、三叔跟解家、霍家也有些往來,我看該跟他們商量好時間一道過去,包不準還能省下自己過去的車錢。」商人就是要錙銖必較,這點道理吳邪絕對比誰都明白。

他回頭看了眼張起靈,沒多想地給了他一個笑,張起靈放下手裡的喜帖走過去,將吳邪納入懷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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