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後來發現這樣開啟會很lag,所以只好分成兩篇了。
一篇三萬似乎也沒好到哪去。
善意提醒,請先看過<日記>,這篇是那篇的衍生。
實體書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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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最後一科,交了考卷之後,我們的暑假就開始了。
大概二十分鐘前,我們還坐在教室裡面跟該死的申論題對戰;現在,我們五個窩在學校旁邊的那間麥當勞裡,由可樂和別校音樂系的女生敲定上陽明山聯誼兼夜遊的日期。
我好奇地問可樂怎麼會知道音樂系女生的電話?他說他妹就是音樂系的。
可樂的妹妹我見過,跟可樂只差一歲而已,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才小學六年級,一副恰北北的樣子,可樂沒說那是他妹的話,我還會以為其實那是他弟。而且每次去可樂家都會看到可樂被他妹大呼小叫的,我家根本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呃,好吧,在國中的時候不會有這種情況,國中的時候我跟我哥感情還滿好的,是我高中之後才變差的,不過我們感情差是他要我幹嘛,我都不理他那種。
反正,到現在我還是很難想像可樂他妹會去唸音樂系,氣質根本不搭嘛!不過說真的,有妹妹,資源就豐富了。瞧可樂講電話講得那麼HIGH的樣子就知道。我也聽他說過,他妹班上一堆正妹,照片他也都看過了。
一講完電話,可樂就指著我的鼻子,叫我一定要參加。
「沒興趣,不去行不行?」我皺起眉頭問。很清楚可樂他們辦聯誼為的目的就是要把妹,我對把妹興趣缺缺,去也沒啥意思……
「不行!」可樂跟阿豆他們兩個很有默契地一個鼻子出氣。
「看你當了一年宅男,可樂和阿豆也是為你好啦。」
「靠北喔,誰是宅男?」我不滿地反駁痞子。
痞子則是咬了一口大麥克,接著說:「哪像我,現在不快趁機會玩一玩,等到七月中就沒時間玩了。」痞子不太開心地嘖一聲,開始抱怨他沒事幹嘛答應阿翔幫什麼鳥忙?
「你可以拒絕啊。」可樂喝了口可樂,挑了挑眉。
聽可樂這麼一說,痞子才停下手邊的動作,嘴角沾了不少漢堡的美乃滋。
「你不講我都忘了……不過都答應了,沒差。」他聳聳肩。
「不過,不怕她們全看上小風和痞子?」啞巴邊喀薯條邊說。
還真難得看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而且好像還是在拐著彎說我好話嘛?
然後他就看著我,補了一句:「小風可以激發她們的母性。」
「靠!」我就知道他是吃錯藥了才會說我好話,果然是想趁機損我!
所以我就吃他的薯條報復他,沒想到他居然伸手搶我的雞塊!
「欸,小風、啞巴,你們兩個很幼稚耶,都幾歲了?」痞子一邊喝他的可樂,一臉我們兩個都沒救了的表情,搖搖頭,「不過啞巴也說得很有可能啦!」他揚了揚嘴角,不用多說也知道他又要自戀了。
「怎麼可能,好歹我們也長得一表人才,妹看不上我們是她們的損失。」可樂用鼻子哼了口氣表示對痞子的發言不予置評。
「我們還很有內涵!」阿豆補腔。
「剖開才看得到啊。」我說,打了個呵欠十足欠打,所以阿豆和可樂就一人一掌往我腦袋招呼過來,啪!啪!兩聲,痛死了……
「總之,人都約好了,下星期六晚上八點陽明山夜衝!」收回剛剛巴了我之後,還偷揉我的頭髮好幾下的手,想起下星期的聯誼事宜全都準備完成的可樂,也不管麥當勞裡還有一堆人,直接大喊。
「……丟人現眼。」啞巴終於開始拿起他的漢堡準備開工,真難得他今天話那麼多。
「等下!啞巴你剛剛搶我雞塊,漢堡還我咬一口。」奪雞之仇,不可不報。
我沒等他答應,直接抓著他的手,咬了一大口漢堡。
「靠北喲,你是餓死鬼投胎啊?」可樂皺著一張臉看我。
「有意見喔?不然你的炸雞貢獻出來啊。」我直接朝可樂伸手,他馬上把他的炸雞藏起來。痞子則是在旁邊嘖了好幾聲,咬著可樂的吸管--這邊是說能喝的那個,不是不讓我吃炸雞的可樂。
總之,星期六的預定行程大概是這樣的--
大家(包括音樂系的女孩子)先到陽明山大學旁邊的超商集合,再到超商買一些上山要吃的零食之後直衝山頂,先是看一看夜景啦,再來就是短暫的自由活動時間(可以說是心靈交流時刻,講更白一點就是,看上哪個女孩子,趁現在出手就對啦!)。
上山和下山都會抽一次鑰匙,所以我們這邊五個男的都得騎自己的摩托車上山,起點跟終點都在同一間超商,所以如果女孩子也是自己騎車來的話,車子就得先停在這裡。
我跟痞子站在超商店門口,兩手各提著一袋裝滿零食飲料的塑膠袋,有一句沒一句地在猜等下會出現什麼樣的女孩子。
等到那些音樂系的女孩子們陸續出現和可樂相認的時候,我總覺得我能感受到那間超商工讀生的怨恨。
我相信痞子一定也感覺到了工讀生的怨念,只是他現在依然好整以暇地跟剛從超商走出來的女孩子聊得很開心,擺明在炫耀。
啞巴比預定的時間還晚了十幾分鐘才到,他說他的野狼路上出問題,在車行耗了點時間。
等到後來,我跟痞子的手都酸了,我們不約而同地把食物放在地上讓手休息。
女孩子還是沒到齊,時間也比當初約定的時間還晚了半個小時,另一邊的可樂跟音樂系的女孩子……姑且稱為少女A好了,少女A一直在打手機。
而旁邊的兩個女孩子則是閒閒沒事地抬槓,不時看著我跟痞子這裡再竊竊私語。
跟其中一個女孩子對上了眼,我下意識地笑了笑,痞子隨即吹了聲口哨。
啞巴倒是自顧自地蹲下身,開始檢查我跟痞子剛剛買的東西,四大袋的塑膠袋都被他翻過了一遍後,他才面無表情地挑了挑眉毛,沒再說什麼。
通常他這樣是表示他很滿意我跟痞子沒有亂買東西。
特別是酒。
「摔斷腿過,我才不想再摔一次。」痞子一臉厭惡地說,他繼續強調去年摔車的時候,他可以拿自己的命作擔保--他絕對沒喝酒。這點大家都知道,也沒人說他喝酒,而是那天天色太暗才會不小心摔進溝裡,但他還是不厭其煩地強調。
痞子很堅持他的騎車哲學就是耍帥歸耍帥,當有人坐在你摩托車後座的時候,就表示現在對方的命在你的操控下,自己騎快車想死就算了,別讓後座的人跟著當陪葬--
「而且小風沒酒量。」痞子說到一半,啞巴突然冒出這句。
幹嘛突然針對我?不會喝酒又錯了喔?我狠狠地瞪了啞巴一眼,不過被他徹底無視。心裡不爽歸不爽,他的反應這樣我也習慣了。
被連損了三年,要不習慣也很困難。而且他就是嘴巴賤賤的而已,其實人很好。
我們大概又等了十分鐘左右,可樂和阿豆才帶著已經到的四個女孩子走過來。少女A一臉抱歉地告訴可樂,剛才她已經試圖聯絡她的朋友,但她家裡臨時有事出不了門。
「沒關係、沒關係,有損失的也是我們少認識了一個正妹而已啦!」阿豆手裡拿著自己和可樂的摩托車鑰匙,磨刀霍霍向豬羊地走向我們,我們三個也有默契地交出自己的鑰匙。
接下來,可樂向女孩子介紹我們,長得最痞的那個叫痞子,一臉酷酷不講話的是啞巴,這個看起來呆呆的是小風,就只是個小風。
靠!這啥鳥介紹?大概是可樂的白痴介紹詞戳到她們的笑點,她們一個一個笑了起來,拍著可樂的背說他怎麼那麼幽默?啊靠、是幽默在哪了啊?
「我是橘子。」少女A道,接著她又說她跟可樂的妹妹是同班同學--也就是把同學推向火坑(我看了可樂跟阿豆一眼)的兇手。
她接著告訴我們站在她旁邊個子最小的是草莓,然後是柳丁跟蘋果。
靠,是水果拚盤嗎?夏天是到了,該多吃點水果了。
不過好像沒有半個的產季是夏天?
當那些女孩子知道要抽鑰匙坐車的時候,橘子第一個大笑出來說這真的很老梗。
我也覺得很老梗,可是可樂他們硬要玩也沒辦法啊--我這麼附和橘子,然後被可樂巴腦袋叫我別在那裡窩裡反,小心他把我歸類在少女組。
「什麼少女組?」我不解地問可樂,可樂只白了我一眼,沒搭理我的問題。
雖然女生們嫌抽鑰匙是老梗中的老梗,卻還是很興奮地從阿豆的手中抽出鑰匙。我的車鑰匙最後的歸宿是橘子,草莓抽到了阿豆,柳丁混一混變成柳丁可樂,蘋果湊了啞巴,痞子落單。
我們四人有志一同地用憐憫的眼神望向孤單的痞子,他聳了聳肩,看似不以為意。不過我看那八成只是他在裝裝樣子,他心裡一定幹得要命。
橘子走向我的時候,我不經意地瞄了啞巴那邊一眼。蘋果正害羞地跟啞巴自我介紹,啞巴還是那副不說話的模樣,只點點頭,伸手將安全帽遞給蘋果之後,一句話也沒講,直接跨上他那台野狼發動車子。我突然慶幸,好在蘋果不是叫黃蓮。
出發前,可樂還一臉羨慕地說啞巴騎野狼要佔便宜很方便,結果被痞子虧了一句:「不會騎檔車就認命啦!」
也是,先前我曾經教啞巴教我騎他那台檔車,真的有難度,我練了好久還是搞不懂要怎麼換檔,後來啞巴說了一句朽木不可雕,就放棄教我了。
我們發車的順序是由可樂和柳丁帶頭,再來是草莓跟阿豆,我和橘子,啞子跟蘋果,墊後的則是落單的痞子。我懷疑這會不會造成痞子的不滿,沒女生抽到他的鑰匙也就算了,還被丟在後面被迫看我們載著女孩子逍遙。
出發後,沿著彎曲的山路,不時還得閃過突然從對向出現的車輛,我們五台車盡量保持著固定的安全距離。出發之前,痞子也警告過我們騎車要小心一點,所以我們的時速都大約保持在四十到五十公里之間,這樣爬山路還真夠沒力的。
一路上,為了避免兩個人都太無聊,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橘子聊一些學校的事啊、電視節目、喜歡的運動、玩過的遊戲,才發現我們兩個很談得來。原本橘子還有些客氣地抓住車尾巴的桿子,不過為了要在順風中聽清楚我說的話,這時她整個人直接貼在我背上,手也很自然地摟著我的腰。
「小風,你手腳好快喔。」
阿豆停好車後,提著剛剛平均分配在各台車上的零食走過來,其他女孩子也過來將橘子拉到一邊。
「啊?什麼手腳快不快?」我不解地看著阿豆,可樂也過來了,用肩膀頂著我的肩膀,叫我不要再裝,又用眼神示意地瞄向笑成一團的那些女孩子。
「看來這年頭的女孩子都喜歡你這種的嘛。」痞子搭著我另一邊的肩膀,還伸手挑起我的下巴,把我的頭東轉西轉的,好像在看西瓜一樣,「一副看起來沒啥威脅性,活像小動物一樣,啞巴真的沒講錯,你真的會激發女孩子的母性。」他連嘖了好幾聲,我想也不想地拍掉他的手,沒好氣地告訴他們,我只是和橘子約好下次有機會一起玩PS3而已啊!
聽完我的話,可樂立刻說:「靠!這麼快就要進家門了,小風你真的黑矸仔裝豆油,看不出來喔……」
「看你老木啦!滿腦子亂想。」
「嘖嘖嘖,再裝下去就不像了啦,我跟你講,追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
「去你媽的咧!」我一手一個把可樂跟痞子死要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拍掉,雖然痞子講的話讓我很想揍他,不過他幹嘛話講到一半就不繼續講下去?這時我才發現我背後有點冷。一度懷疑是不是因為山上的氣溫就是比較涼,不過現在是夏天耶……
回頭一看,只看見啞巴站在我們背後,微微皺著眉地看著我們。
大概是因為我不給纏,所以痞子就把目標轉移到啞巴身上--「啞巴我跟你說、小風那傢伙的手腳超快的啦!」
「快你媽啦!你不要給我亂講一些有的沒有的!」我連忙大叫打斷痞子的話,耳邊突然聽見那邊那些女孩子大笑的聲音,用眼角餘光瞥了那方向一眼,還好死不死跟橘子對上視線。
靠!有沒有這麼巧的?
結果可樂他們還是很開心地繼續鬧我,這群死沒良心的。
「幹!你們聽不懂人話啊!」
氣得忍無可忍,我從手裡的塑膠袋裡拿出一包可樂果往他們三個人丟過去,阿豆還一直說如果真的沒什麼的話,我幹嘛一直不好意思?可樂立刻接腔:這就叫做越描越黑。
「不是身上有屎就是心裡有鬼!」
就在我們四個鬧得正開心的時候,啞巴默默地提了一袋被遺忘在地上的塑膠袋,靜靜地走到一旁的草地那裡去。
「啞巴吃錯藥了喔?」我擋住可樂伸過來想抓我頭髮的手,而痞子的手正扣著可樂的脖子,阿豆在旁邊叫痞子別太超過,不然會出人命。
「天曉得。」痞子鬆開手之後聳了聳肩,拉了拉因為剛剛玩得太過火而亂掉的衣服,將話題的目標放在阿豆身上,「我說阿豆啊,剛剛你和那個草莓好像很合得來嘛?」
痞子的臉上露出一臉很痞的表情,阿豆馬上被逗得紅了半張臉,眼神開始游移地說哪有那種事情;可樂立刻煞有其事地牽著我的手,哭著說:「孩子的媽,咱們兒子終於遇到他人生中的另一半了。」我好氣又好笑地幹了他一個拐子。
「靠北,人是你生的,我好歹也是孩子的爸吧?」
「幹,我才不要被比我矮的矮子捅菊花。」可樂一臉厭惡地看著我。
我踹了他一腳之後,就跑去關心啞巴到底怎麼了。
不過我大概猜得到,這應該因為他不太喜歡這種場面,從以前到現在都一樣。我是跟他說過如果不喜歡的話,就不要因為可樂一直盧就答應,可是他好像都當作沒聽到我說什麼一樣,那也就隨他了。
只是這樣真的有點掃興,畢竟大家都想玩得開開心心,他卻在這裡搞自閉。
走過去後,我直接坐在他旁邊,戳了戳他的手。
「幹嘛一個人躲在這裡搞自閉?」後面的那幾個人很吵,吵到好像那四個女生根本就是來看他們演話劇一樣。
不過橘子應該算是個很主動的女生,在可樂他們鬧到一半之後,跟著柳丁一起走向可樂他們(這時我想著她們不愧是同屬於柑橘類的,感情真好)。
他們說了什麼我沒特別去注意,只覺得啞巴挑的這地方還真不錯,可以很清楚看到山下的風景。也因為這裡的地勢夠高,差不多可以俯視整個台北盆地了,所以晚上來這裡看夜景的人真的不少,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好幾團,所以吵的也不只有我們而已。
「本來就不太想來。」看吧,我就知道。啞巴看了我一眼,低頭繼續喝他的飲料。
「喔喲,放假出來玩就玩得輕鬆一點也比較開心啊。」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啞巴就順著我的動作向前傾了傾身體之後,又坐直了。
後面痞子跟可樂吼著問我們兩個沒事搞什麼自閉,可樂又咬著不知道哪弄來的手帕,說我居然當著他的面跟其他男人亂來,要他跟孩子(阿豆)怎麼辦--還很認真地抱著阿豆開始裝哭,阿豆很困難地開始求救說他快沒辦法呼吸了。
「最好阿豆是我生的啦!」我回頭朝著可樂大聲反駁,沒注意到啞巴其實一直盯著我看。
這樣吵吵鬧鬧幾分鐘之後,橘子這個女生帶頭的,很盡責地讓女孩子們融進我們幾個大男生HIGH得亂七八糟又沒有理由的氣氛裡。而且他媽的這女生開起黃腔,還真不是蓋的!搞到最後幾乎快跟痞子對槓起來,結果阿豆咳了一聲。
「自主規律啊,現在才八點耶……」
「靠北成年了怕個屁?」痞子笑了幾聲。
我們將剛剛在超商買的報紙舖在地上,所有人都坐在上面。
可樂的屁股正好坐在林志玲的臉上,他剛剛還一臉害羞地說他壓倒了林志玲,痞子不留情地吐槽他原來連三十幾歲的老女人也要。
可樂就大叫:「名模耶!能推倒名模可是男人的夢想!」
「喔,你繼續作夢吧。」我邊喝著雪碧邊笑他,他才不服氣地閉上了嘴。反正從以前到現在都是我欺負他的次數比較多,可樂要和我吵很少贏的。
起先我們還是有點、嗯,拘謹地男女各坐一邊,後來是痞子忽然提到聯誼這玩意兒,美其名就是要促進男女之間的感情--我沒問他那實際上他想搞什麼鬼,接著他就開始重新安排女孩子的位置,讓女孩子坐在兩個男生中間,反正就是搞梅花座那套。
那小子很故意,他知道可樂那個巨乳控對蘋果很有興趣,就刻意把蘋果的位子排在他自己旁邊,而可樂跟阿豆中間坐的是草莓,可樂的另一邊是柳丁。
現在的順時針座位,如果以痞子為首的話是痞子、蘋果、啞巴、橘子、我、柳丁、可樂、草莓、再來是跟痞子坐鄰居的阿豆。
蘋果對痞子的好感表現得很明顯,讓可樂羨慕得牙癢癢的。反正女孩子大部份都是先挑長相看起來順眼的,剩下的以後再說。
看可樂的樣子,我笑了幾聲,旁邊的橘子靠過來問我在笑什麼?我沒講,就一個勁兒地笑。
顯然的,柳丁對啞巴很有興趣,我發現她的視線不時就往啞巴那裡瞄過去,但啞巴周圍的空氣卻像進了冷凍庫一樣冷,總覺得他身邊一定環繞了一圈AT力場一樣,讓人根本就無法靠近。他也一個人喀著手上那包可樂果,完全無視其他人地掉進自己的世界裡。
感覺靈敏的不只我一個,橘子直接挨在我身邊,小小聲地跟我說,她發現柳丁似乎滿喜歡啞巴的。所以她問我,要不要我們兩個就乾脆跟柳丁換一下位子,湊合他們兩個算了?我想了想,覺得這點子似乎不錯,就跟旁邊的可樂商量一下。結果可樂一聽,就拚命點頭說不用那麼麻煩!他和啞巴換位子就好!
我還想說他怎麼答應得那麼乾脆,才想到,因為蘋果就坐在啞巴旁邊嘛。
幹,原來有目的!
啞巴倒是對換位子沒什麼意見,就順著可樂的意思坐到了柳丁跟草莓中間。接著,就只看到柳丁很努力地找話題跟啞巴聊天,但啞巴的回答總是很簡短。
向來我一直以為講鬼故事嚇人是男生的工作,從沒想過,原來交給女孩子講的話,其實也可以很恐怖。不過這也有可能因為橘子很會說故事的關係。
在橘子接收到柳丁的求救光波之後,她突然清了幾下喉嚨,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我真的懷疑會不會因為橘子跟柳丁都是柑橋類的,所以橘子才會這麼幫柳丁)。
原本鬧可樂鬧得正開心的痞子嘖了一聲,可樂還惡狠狠地瞪著痞子。
果然啊,和女人扯上關係的話,兄弟也會反目。不過痞子這又何苦,他自己都下過毒誓畢業前不交女朋友了,還這樣鬧可樂。
為兄弟兩肋插刀,為女人,插兄弟兩刀,這句話果然不豪洨。
「既然現在氣氛這麼好,我就來說幾個我聽過的鬼故事吧……」橘子從口袋裡拿出根本就是有預謀而事先準備好的小手電筒,由下往上地照著自己的臉。
不過人長得漂亮,就算想裝神弄鬼還是嚇不太到人。
痞子笑了一聲,「聽來的啊,不要拿網路上就有的來講喔。」他這句話是十足十的挑釁,看來他很不滿他的工作被搶走了。事後他說,枉費他還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跟啞巴一起整理網路上那些陽明山大學發生過的鬼故事。
我看了啞巴一眼,還真難想像他會幫痞子做那種無聊事。
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鐵齒的人,一種是不鐵齒的人。我知道這句話講得很廢話啦,二分法不就是這樣嗎?而好死不死,痞子就是屬於前者。
主要是在我們大二負責辦迎新宿營的時候,出了點狀況,搞得全年級的新生整晚不敢睡,而且學會所有人還得輪流守夜,以免又發生什麼突然狀況,幾乎是所有人都把神經繃得緊緊的,只有那個痞子在自己的房間睡得跟豬一樣。
我是不太清楚後來怎麼處理好的,隔天大家還是硬著頭皮跑完行程,只有痞子一直在那裡幹譙我們是不是半夜全見鬼(很多新生在聽到痞子這句話時點頭如搗蒜)還是吃錯藥,活動流程排得好好的還不照著去跑!
我跟可樂都面色鐵青地跟痞子說前一天晚上真的出事情,他還一口咬定是我們聯合起來想騙他,大吼著真的有鬼的話,怎麼只有我們看到的,他卻連個屁也沒瞧見。就連我們請出啞巴來作證,痞子還是不相信,一直說是我為了整他,才會去說服啞巴一起來豪洨他。
後來我就放棄跟他那個天下無敵的大麻瓜聊任何當年迎新宿營發生的事情。
鏡頭拉回現在好了。
橘子沒多在意痞子的挑釁,輕輕笑了幾聲,就說了以前她國中的時候,朋友參加的社團曾經發生過的故事。
橘子說,她國中時,學校有個很會拿獎牌的體育社團在畢業校友的幫忙之下,有機會到陽明山大學借用他們的設施進行特訓。那些國中小鬼頭因為第一次跟社團同學一起外宿,所以顯得格外興奮。練習結束之後,負責收器材的人,一邊大聲聊天,一邊將器材搬到器材室去放。
就在他們將東西搬到體育館二樓,打開器材室的門那瞬間,應該是密閉又悶熱的器材室突然吹起一陣冷風,冷得讓他們直打哆嗦。然而他們也沒多在意這是怎麼一回事,繼續聊天,將器材放好之後就離開了。
「而事情就是在晚上就寢前發生的。我同學因為睡前喝了太多水,所以半夜起來上廁所,卻發現睡在她隔壁的女孩子不見了。她以為她也是去上廁所就沒多在意,卻在從廁所走回房間的路上,看見那個女生穿著睡衣,光著腳往白天他們練習的體育館走過去。
她覺得很奇怪,悄悄跟在她後面,那個女生好像也完全沒發現她,一路走到體育館,直接打開原本應該被鎖上的體育館大門!進了體育館之後,我同學就看見那個女生走上了通往二樓器材室的樓梯,她很猶豫自己要不要跟著爬上去,心裡正覺得害怕的時候……」
橘子說到這裡頓了一眼,環視我們一圈。
我的眼神也隨著她移動,另三個女孩子,再加上一個阿豆都聽得很認真;痞子一臉他根本不信的表情,可樂有些心不在焉,啞巴就那個表情,誰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的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橘子又停頓一眼,重新打開了抵在她下巴的手電筒,幽幽地開口:「妳也是來……陪我的嗎……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媽的、故事的內容我真的覺得還好,可是橘子學的那嘻嘻嘻的笑聲,瞬間就讓我全身上下的寒毛直立。柳丁跟蘋果嚇得分別靠在啞巴跟痞子身上,可樂傻眼地看著蘋果的反應,讓我馬上就忘了剛剛那毛骨悚然的感覺,噗地一聲笑出來。而草莓開始放聲尖叫著橘子好過份!居然講得這麼可怕!可見草莓應該很膽小。
之後的發生什麼事,橘子也順便說了出來。
後來她的同學就這樣被嚇暈在體育館,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來練習的學長發現。而另一個失蹤的女生,則是昏倒在器材室外面。因為她們兩個的事件,搞到最後全社團的人都知道這件邪門的事情,才從校友那裡聽說了關於器材室的故事。
「這又是另一段很長的故事……」橘子彎著嘴角看向蘋果跟柳丁,「妳們還要聽嗎?」
蘋果跟柳丁連忙搖頭。蘋果更是嚇得把痞子的左手臂給埋在她深深的乳溝裡。
不過就算蘋果跟柳丁完全不想再聽下去,橘子還是自顧自地把故事給全說完了。結局就是蘋果死命抓著痞子的手,讓痞子哀號得很爽地說他的手快斷了;柳丁是整個人靠在啞巴身上,啞巴簡直是老僧入定地把自己當成尤加利樹,而黏在他身上的只是隻路過的無尾熊。
後來就變成痞子跟橘子兩個人互講鬼故事,搞得三個女生尖叫連連的局面。橘子講得很樂,她還跟我說,看女孩子驚慌失措亂叫的感覺很棒啊!
我白了她一眼,「妳有沒有同胞愛啊?」她嘿嘿地笑了幾聲。
鬼故事大會大概開到十點多,我真搞不懂他們哪來那麼多靈異事件可以聊。
我只有中間插了一點話,講的就是大二迎新的事,結果還被痞子吐槽那根本就是我們眼花還是累昏頭看錯。
一直沒啥開口說話的啞巴,邊咬著吸管邊說:「九十幾個都看錯?」他淡淡地看向痞子。
痞子說這是一起集體催眠事件,所以可樂直接往他的後腦勺用力巴下去,說明明就是他自己完全狀況外。
「別想嚇唬我,我才不信那種東西。」他雙手一攤,驕傲得很,接著繼續鐵齒地問為什麼啞巴居然也會跟著我們起鬨,騙他說什麼那天新生看到從池塘裡走上來的男人,那根本就是事先安排好的橋段嘛,後來他也有跟學會的學弟確認是這麼一回事,所以出現阿飄什麼的,完全就是我們在自己嚇自己。
啞巴看了痞子一眼,似乎有種再說下去也是白搭的感覺,就懶得講話了。
我們大概又在山頂上待到快十二點,阿豆才提醒我們差不多該離開了。
夏天的夜晚和白天溫差之大,讓晚上只套了件短T就出門的我開始覺得發冷。
在我想著這樣一路騎下山一定會冷死的時候,啞巴脫下他的薄外套丟給我,這傢伙實在有夠感心欸!我對他笑了笑,直接穿上還帶了點體溫的外套。
他的臉還是一樣,死人表情。
下山時就照一開始決定好的,阿豆又開始收集大家的鑰匙。
這回的分配變成我落單,橘子坐啞巴的車,可樂載草莓,痞子載柳丁,蘋果坐阿豆的車。痞子還在一旁真可惜橘子沒有連莊,我沒好氣地問他要不要來個清一色自摸?已經戴上安全帽的橘子連忙說我對麻將也有興趣的話,也能找時間大家一起摸幾圈--這女孩子碰的東西會不會太多了?而且我不會打麻將啊!
落單的註定就是要墊底,出車的順序和上山差不多,只是我和痞子的位置互換而已,所以騎在我前面的是啞巴的車,後面坐著雙手有些不自在地抓緊車尾扶手的橘子,她還不時轉頭看我。
回到了一開始上山前集合的便利商店,女孩們一一掏出自己的車鑰匙,拿出了她們鎖在車箱裡的安全帽。橘子拿出便條紙寫了些東西後交給我,俏皮地吐著舌頭:「等你來電喲!」
我訥訥地接下那張印了黑白熊貓的便條紙,娟秀的字跡寫下了一組十碼的手機號碼。痞子吹了聲口哨靠過來,他的手還拿著他的手機,他正忙著輸入蘋果的全名。
「吶,就說我跟小風來的話,你們一定沒勝算的。」痞子嘿嘿地笑了幾聲,可樂又一副想打他的樣子。
大概因為大家都說我長得一副太牲畜無害的樣子,平常不講話的話看起來呆呆的,特別容易引起女孩子內心的母愛光輝。痞子更是煞有其事地說很多女孩子就是喜歡我這樣的男生。
「斯斯文文、乾乾淨淨雖然嘴巴還滿髒的。」痞子那時是搭著我的肩膀這麼說,「不過只要不開口的話就沒問題了。」
好吧--雖然我真的不覺得我有什麼可以讓女孩子喜歡的地方,但記憶中,當我知道有情人節這種東西之後,我每年都會收到很多巧克力,多到後來還可以分給鄰居的小孩。
沒辦法啊,家裡兩個小孩都是男生就有這種困擾,不過老哥收巧克力的紀錄也只維持到他高中畢業,他上大學後幾乎成了書呆子,沒什麼跟其他人來往的樣子。
針對我外表的看法,可樂也說,以前啊,若不是他後來發現我制服都穿男生的,他還差點想叫我當他女朋友。我聽了之後的反應就是狠狠地踹了他好幾腳,再問他我哪裡看起來像女孩子?
他就拿了以前我跟他國中出去玩的時候拍的合照給痞子、阿豆及啞巴看,再大叫我哪裡不像女的?
「幹!你還隨身帶這幹嘛?他媽的你變態啊!」
「小風美眉,你當男的真的太可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幹!痞子你再講一次試試看!」
之後可樂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被啞巴批了一個「慘絕人寰」。
◇
其實我一直以為就算給了電話,也不一定真的要再約出來。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聯誼之後和女孩子交換電話的事,只是通常就沒下文了,所以在接到橘子的電話時,我嚇了一跳。
那大概是在聯誼之後一個星期左右的事,她打電話過來,跟我說她表弟生日快到了,可是她不太會挑要送給男孩子的禮物。
所以我們約了一天,在西門町晃了一個下午。
其實我也對挑禮物這種事也不太行,畢竟跟啞巴、痞子他們混在一起,我們也不會特別為了誰的生日送東西,最多就是大家約一約去吃自助餐,再不然就是唱歌,這樣就算是替壽星慶祝過一次生日。
送禮物這種事啊,果然是女孩子會做的。
忽然想起以前總為了曉依生日快到,而煩惱要送她什麼東西才好的自己,我就不免輕輕勾起了嘴角。
在一起的第一年我很沒創意地送了她一副耳環,可是那時曉依根本沒穿耳洞,後來有次出門逛街,看有些賣飾品的店家有幫客人穿耳洞的服務後,怕痛的她就跑進去,讓耳朵被人鑽了兩個洞出來。我問她沒事受那個罪幹嘛?曉依說這樣,她才能戴我送她的禮物。
一起的第二年,我學聰明了一點。雖然還是很沒創意,但我送了比較安全也可以不用讓她在自己身體上亂來的禮物。我知道她很喜歡四葉草,用我存了幾個月的零用錢,幫她買了一個銀色的四葉草項鍊。她打開禮物時臉上的笑容,我想我真的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我們在一起的第三年,曉依的生日前幾天,她還開玩笑地說我耳環跟項鍊都送過了,什麼時候要送戒指給她?當時我是哈哈哈的乾笑帶過,之後還真的又挑了一個尾戒送她。
一起之後,曉依的第四個生日,我卻只能在她的墳前送她一束花。
「小風、你在想什麼嗎?」大概是發現我恍神得太久,橘子扯了扯我的手臂,我跟她說只是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她又笑著說,「一定是很開心的事情囉?」
「唔……也算吧。」我抿了抿嘴唇,勉強地笑了下。
橘子像是要忽略我那不太真心的笑容,接過店員包裝好的東西後,很自然地勾起我的手臂,問我接下來有沒有想過要去什麼地方逛逛?
她這樣突如奇來的親暱舉動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只是愣愣地問她,不是就單純找我陪她來挑禮物而已嗎?
她吐了吐舌頭,鬆開了她的手,「那、下次約時間一起打PS3吧!我表弟前陣子才送我一片我想玩很久的遊戲,不過有點老,不知道你有沒有玩過。」
「嗯,那就再約時間了。」後來我送她到捷運站搭車後才離開,走回我停車的地方牽車。
我不否認我對感情其實很遲鈍,當初跟曉依會一起,除了我本來就對她有點好感之外,也是因為她在跟我告白那天就強吻我。
重點是,我還蠢到被強吻之後,呆呆地問她,是不是現在女生都這樣,她那時愣了一下,大笑了很久,直叫著:謝士風你真的很好笑耶!
『這麼可愛,難怪我這麼喜歡你。』
又聽了一次她非常直接也不害臊的表白後,我知道我的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一樣,連耳根都是熱的。
我不得不說橘子是一個超主動的女孩子。
才隔兩天,她又打電話跟我約時間,理由自然和遊戲脫離不了關係。
因為曉依的關係,我暫時不想讓普通的女性朋友到我家,但也有點排斥去她住的地方,想想如果去可樂那邊的話,他一定又會虧我虧很久。
而痞子現在應該正在被阿翔壓榨勞力,前兩天看他的MSN狀態就是在譙阿翔;阿豆也回去高雄了,而且他住學校宿舍,也沒辦法帶女孩子進去。
想了想,好像也只有啞巴那裡能去了。
啞巴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我沒問過他為什麼寒暑假都不用回老家,也從沒聽他提過他自己家裡的事情。偶爾會有點好奇,卻又覺得這種很私人的事情,如果啞巴不想提的話,問他也很沒禮貌。
那天下午,我先跟啞巴知會了聲,他好像不太甘願,卻還是答應讓我跟橘子去他家。為了感謝他的大恩大德,我們兩個還特意先到超商買了一堆啞巴喜歡吃的東西過去。
啞巴開門一看見我諂媚地拿著那些東西給他的時候,他哼了一聲,丟了句「巴結」給我,就默默地把零食收到一旁的收納箱裡。明明就很高興,不知道他在裝什麼裝。
一開始是我跟橘子坐在電視前抓著搖桿廝殺,啞巴默默地坐在後面上網。
後來橘子說她玩得有點累,所以想休息,就由啞巴接替她的位子和我玩對打。整個下午,大概就是我們三個人搶著兩個搖桿之下渡過。
快四點的時候,橘子說她想到樂隊今天傍晚有餐會而先離開。我看遊戲很好玩,就先跟她借了過來,她也大方地說放在我這裡無所謂,她想玩可以隨時跟我拿。
她離開之後,剩我跟啞巴兩個繼續對著電視及搖桿廝殺到晚餐時間。
我跟老媽打過電話說我可能不會回去吃飯。而待在啞巴這裡,能吃的晚餐大概也只有他家樓下那間麵攤的東西。
下午五點多,我累得向後直接倒在地上,整個房間只剩下遊戲的背景音樂、電風扇轉動的聲音,還有啞巴敲鍵盤或點滑鼠的聲音。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幹嘛,就湊過去好奇,發現他只是在逛一些網頁後,就倒回地上去,盯著天花板發呆,讓自己的腦袋放空一點,卻滿腦子充斥橘子的事情。
我也不是什麼笨蛋啦,雖然整天都被可樂和痞子說笨。
有時候會覺得這樣的寧靜讓人很心安,卻又好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夏天的室內總帶著一股悶熱,電風扇賣力地送著一點也不涼的風,也吹不散那滯留在空氣中的尷尬。
「好熱啊--」我在地上滾了一圈,接著看向啞巴,「你待在這裡都不會覺得熱喔?」
啞巴把椅子轉了半圈,挑了挑眉,低頭看著我,「心靜自然涼。」
「我心也很靜啊,靜到跟一灘死水一樣靜了,明明就是你這裡空氣對流不好。」我抱怨了幾句,想要轉換一下現在的氣氛。只見啞巴挑了下眉,抓了錢包,劈頭就問我想喝什麼?
「我要烏龍茶、可以的話最好再來一個曠世奇派的巧克力冰--」
「想得美。」他哼了一聲,就拿了鑰匙走出去。
啞巴離開之後,我就把他家當自己家一樣,走到浴室洗了把臉,將剛剛一直留在身上那股因為流汗而造成的不適感給清得一乾二淨。想思考為什麼在橘子離開前,啞巴會有剛剛那樣異於平常的沉默,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
他們兩個的互動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可是就是讓我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我又洗了一次臉後,走出浴室,坐在電風扇前讓風扇直接吹著我的臉。
半瞇著眼睛,這樣的感覺真是有夠清涼的。
開門、關門的聲音連續響起,啞巴回來看到我這副蠢樣,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將烏龍茶放在我的頭上。
他沒放穩,所以保特瓶一下就掉下來砸到我的腳,「靠!掉下來會痛耶!」
啞巴沒回話,又把紙盒裝的冰扔給我。
「喔耶!啞巴我愛死你了!」我一邊大叫一邊拆開盒子,好不悠閒地霸佔著電風扇還一邊吃冰。
等我把冰吃到最後只剩下一根棍子的時候,咬著冰棒棍爬到坐在床邊地板上的啞巴身邊,一起靠著他的單人床,我問他是不是心情不好?今天他悶的程度比以前還誇張。
「就好像漫畫裡講話連對話框都不見的人一樣。」我把冰棒棍隨手扔在旁邊的塑膠袋裡。
我又繼續盯著天花板開始恍神,發了很久的呆,才聽見啞巴開口。
「你覺得橘子怎樣?」喔、好稀奇,他居然會問別人的事。我一直以為啞巴對其他人都沒興趣的。
針對啞巴這個問題,我也沒多懷疑他背後問這問題的原因是什麼,很直覺地回答:「還不錯的一個女孩子啊,很樂觀也很主動。」
然後我坐直了身體,很認真地看著啞巴,「幹嘛,你喜歡她啊?」
啞巴搖頭,「你呢?」
「欸?我?唔……」我想了一會兒,「稱不上喜歡吧,我只覺得和她很合得來而已。」
我說完之後,又是一段長得讓人難以忍受的沉默,讓我差點想問啞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突然扯到橘子,又突然變得比平常還安靜。
雖然他本來就是個話很少的人,但也不至於像現在一樣,這樣的沉默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不好受。
「欸,啞巴,到底怎麼了?我覺得你今天整天都怪怪的。」我用手臂撞了他一下,他沒啥反應。
感覺他心事重重的。
「……小風。」
「嗯?」因為他叫我,所以我就抬頭看他,他卻在和我對上視線後把頭低下去。
搞什麼鬼?
「我……」啞巴說了一個字就停下來了。
我重複了一次他說的最後一個字,過了很久他還是沒有接下去,頭還是一樣低低的。
「你怎樣?便秘啊?」我不解地看他到底想賣什麼關子,他卻真的說他要去廁所。
我靠了一聲,罵著他想上廁所就上廁所,還搞得神秘兮兮的幹嘛?
啞巴在廁所待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我懷疑他是不是真的便秘,還是碰到馬桶仙子問他剛剛拉的是金色的……幹我好噁心。
為了不讓自己繼續想些奇怪又噁心的東西,所以我將上次破關紀錄不太好看的遊戲拿出來重玩。
就在我驚險地要躲開那群西班牙暴民從山坡上推下來的巨石時,廁所的門開了。
我的手忙著按畫面顯示的逃生指令,一邊問啞巴不會真的摔到馬桶裡面吧?
他只是一語不發地坐到我旁邊,靜靜地看我奮勇殺敵,直到我到了可以存檔的那個空檔,我才放下搖桿問他到底怎麼了?
「心情不好要講,反正我們朋友那麼久了,對吧?」我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痞子說我有時候笑起來很有治癒系的感覺,雖然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問他,他也說那是他從學會那個公關學妹那裡聽來的評語。但我知道,出手不打笑臉人,一堆人對笑臉人的戒心也會比較低這是事實。
「小風。」啞巴又喊了我一次,我嗯了一聲,他就伸手把我的臉扳向他。我眼睜睜地看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直到我們的嘴唇碰在一起時,我還反應不過來到底發生什麼事。
老實說啞巴這傢伙根本就是偷襲。
那時我的腦袋根本就一片空白,然後我第一個念頭就是啞巴的嘴唇軟軟的,第二個反應的是--幹恁娘!我被強吻了!第三是我不懂啞巴這麼做的原因和理由,再來是滿滿的為什麼?
說真的,我並沒有掙扎,只是很疑惑,直到啞巴的吻開始有了侵略性,我發現他試圖用舌頭撬開我的嘴唇時,我才試著想推開他。
可是體型輸人的話,力氣大概也決定了敗北的因子,原本我們肩併肩坐在一起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被他壓倒在地上,他跨坐在我身上。
那個吻維持得很長、很久,也很激烈。直到我開始覺得缺氧,腦子裡完全掰不出任何我認為能夠解釋啞巴這行為的藉口為止,他才起身,直直地看著我。表情乍看之下沒有什麼改變,卻又帶了一些,呃……我真的沒辦法形容,可能那時我的腦袋真的被嚇得轉不過來了。
長時間的親吻讓啞巴的聲音變得有點沙啞。
於是,我被告白了。
啞巴說他喜歡我很久了。
我覺得談感情啊,它可以很堅固也可以很脆弱。
堅固的就好比那種長久不變的忠貞或是愛戀,脆弱的最佳範例大概就人家常說的男女之間絕不可能有純友誼存在一樣。
而這可以套用在兩個男的身上嗎?日久生情啦,還是友誼慢慢發酵成愛情這種事,套用在當兩個當事人都是男人的時候,真的沒問題嗎?
啞巴的表白絕不可能是玩笑話,他不是那種會拿自己虛弱的對話神經來說一些沒必要的事情的人。
他最多話的一次,大概就是大二有一次做團體報告,結果我完全把整理的重點搞錯,他花了一整個小時在系辦修改。
那一個小時裡,他的碎碎念從來沒有停過。只要改到一個有問題的地方,他就會問一次為什麼明明該這樣弄的東西,我居然會弄成那個樣子,他真的很想知道我到底在想什麼。
那時可樂他們知道我被啞巴碎碎念了一個多小時這件事之後,全露出一副明天會不會就是世界末日的誇張表情。
後來我們也證實那一個小時大概是啞巴先預支了之後一個月的對話份量。
因為那之後的一個月,啞巴一句話很難超過三個字,甚至連開口都懶了,只差沒拿出紙筆跟我們筆談。由此可以想像,當他發現我把報告弄錯的時候,他絕對是氣瘋了,只是表現出來的只有無奈。
很多事情在事後想想會發現早就有跡可循,只是在一開始的時候都被忽略了。
還是該說,是要經過什麼事情之後,才會讓人戴著有色眼鏡去重新審視那些一開始只會當作普通關懷的行為。
像是我從沒想過,為什麼啞巴對其他人都愛理不理的,唯獨對我例外?
那天我逃得很狼狽,丟三落四地忘了很多東西,連我寶貝的PS3都忘在啞巴那裡。等我想到要把它帶回去時,已經是半年後的事。
回家之後我上了MSN,啞巴沒上線。
手機沒有未接來電,沒有簡訊,沒有聯絡。
之後足足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我們就跟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一樣,沒有任何交集。他沒有來找我,而我也沒有勇氣去找他,我有點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如果要裝做什麼事都沒有,我覺得對他很殘忍。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覺得啞巴是我的好朋友。
◇
我還是會跟橘子一起出去,她也很常打電話約我,只是從那次之後,我們就再沒有約一起打電動了。每次我們出去,不是在西門町亂晃,就是跑到淡水吹海風,坐渡輪,還是看著淡水夕照來打發一整個無聊的暑假,反正我也沒有去打工什麼的,時間很自由。
到後來,我們兩個差不多是天天膩在一起了,連她要去打工也都是我先送她過去,等她打工結束之後,再載她回她住的地方。
老媽對我天天跑出門野並沒有什麼意見,好像還對我沒有整天在家裡當廢人一樣混吃等死這件事感到挺開心的。她大概也隱約察覺我跟一個女孩子走得很近,所以有段時間,她的臉上老是掛著曖昧的笑容。
有天晚上吃飯時,她還語重心長地跟我說,人還年輕就要好好把握現在手邊的機會,別老是守著已經過去的事情。我低頭扒著飯,很清楚她在說什麼,但我比較想裝傻。
過了幾天,可以當我擋箭牌的老哥回來之後,老媽才終於放過我,成天追問著大我七歲的老哥到底啥時才會把女朋友帶回來。大學交了一任女朋友,沒多久就被甩的老哥被老媽追問得啞口無言,還被老媽笑不是在當律師嗎,都不會講話要怎麼當律師。
七月的最後一天,橘子沒有排班。那天她說她想去海邊,我就載她過去了。
我們沒去什麼海水浴場,單純沿著海岸線騎,找到一段風景還不錯的地方後停車下去。
橘子很高興地跑到沙灘上,快速地脫了她的布鞋跟短襪,將七分褲捲到膝蓋,亦步亦趨地慢慢走向海浪拍打的邊界。
我慢慢地晃了下去,坐在海灘上,叫她盡量別走得太深,以免危險。
她笑著高應著一聲好,踩了幾下海水之後就跑到我旁邊坐下。
那時應該是下午一、二點的時間,太陽正毒辣。
我們兩個像瘋子一樣沒有做任何防曬措施,就坐在沙灘上讓太陽烤。就連屁股底下的沙子也跟被炒過一樣燙,讓我打消了讓手撐在沙灘上盯著天空發呆的念頭。
後來我們拿了我車箱裡的雨衣充當坐墊,兩個人分著不大的空間倒在雨衣上頭,太陽就在我們的頭頂上。總覺得墊在下面的便宜雨衣好像快融化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橘子突然坐了起來,由上而下地俯視著我。
「怎麼了嗎?」我不解地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下一秒她就低下頭,在我的嘴唇上輕輕留下一個吻。
小風,我們一起好不好?她撥了撥垂下來的頭髮,笑著看我。
那天被海浪聲所吞沒的問句,我含糊地答應過後,橘子不改她主動大方的作風,再次低頭親上我的嘴唇。我只是很禮尚往來地回吻。
除了嘴唇的碰觸以及她半帶挑逗的聲音之後,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後來我們手牽著手,十指交扣地光著腳走在沙灘上。
沙子塞進腳趾間的縫隙,有說不出的彆扭。
我知道橘子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個性開朗大方又不做作,還很MAN,偶爾也會跟個小女生一樣撒嬌。
當可樂知道我跟橘子呃……交往之後,他就很不爽地在那裡吼,為什麼每次女孩子都是看上我,他都沒有女生要倒追這樣。
痞子則是要我趁這個機會忘掉過去的事情,人生就是要把目光放在眼前,而不是一味地回顧過去。但他的經典名言才講到一半,我就聽見學會那個公關學妹叫他不要顧著講電話而不練習營火晚會活動的聲音。
阿豆也說他覺得橘子跟我應該會很合得來,他看我們兩個上次夜遊時的感覺還不錯,一定沒問題的!之後聽到他家荳荳很神經質的吠叫聲,阿豆就急急忙忙把電話掛掉了。
大家都叫我要好好把握這個還不錯的女孩子,可是我的心裡真的很猶豫。
要忘記一個曾經很喜歡、很喜歡的人,這麼絕情的事情我辦不到。
而且,我也不確定我對橘子到底有什麼感覺,只隱隱約約覺得,一下子就演變成現在這種關係,是不是有點太快了?但是又不可能現在才拒絕人家,我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我並沒有想要傷害任何人的意思,一直都是。
然後我就想到啞巴,如果他知道的話會有什麼反應?我還是不敢跟他聯絡,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回應他對我的感情。我不敢拒絕也不敢接受,好像就只能這樣擺爛下去了。
突然覺得其實我這個人還滿爛的。我倒在床上,抱著涼被,心裡這麼想,再從床上跳起來去打開音響,聽著歌,試著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很複雜的事。
我當啞巴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也希望我們一直都是,真的……
◇
九月中開學的前一天,原本我應該要待在家裡繼續混吃等死,跟可樂還有痞子用MSN互相幹譙可愛的暑假、大學的最後一個暑假就要這樣離我們而去時,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興起了想到曉依家的念頭。
匆匆地下了線,抓了鑰匙,衝出門,我騎上摩托車,花了半個多小時騎到她家。
當她媽媽看見我的時候,她還嚇了一跳,她的樣子已經比半年前好很多了,氣色也變得比較好一些。
我們聊了很多曉依高中時的事情,曉依的媽媽也說,暑假這段期間,很多我們高中時的那些同學跑過來陪她聊天。我們知道,曉依跟她媽媽的感情很好,而且曉依的大姐在外地念書,所以先前就只有曉依跟她媽媽兩個人一起住而已,她們母女感情真的很深厚。
聊了一段時間,也談過近況,要離開之前我又替曉依上了香。
她現在住在她家神桌上小小的一個位置,照片跟告別式是同一張。
照片是記錄回憶的一種方式,當人離開,再也沒有辦法見面之後,看著照片反而讓人覺得更難過。因為心裡很清楚,現在除了照片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我不敢說我為曉依到底付出了多少的感情,但我知道那就是我所能給予的全部。
我剛跟曉依在一起的時候,原本跟我感情很好的老哥一直很反對,他認為我不該在準備考大學的關鍵一年,還把心力放在談戀愛上面。但是我就算跟老哥吵翻,也不願意聽他的話,暫時跟曉依分手。
後來我們兄弟的感情就再也沒辦法恢復得跟以前一樣好,心裡總有那麼一點疙瘩。
不管到什麼時候,我都不會後悔當初會為了曉依而跟老哥吵架。曉依那時也很自責,因為她的關係讓我們兄弟的感情變惡劣,我只回了她一句廣告台詞。
『因為妳值得啊。』
然後曉依笑了好久,一直說我笨又說我蠢,最後說她真的好喜歡我。
我也一樣很喜歡她。
離開曉依家之後,在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很多。
大家幾乎都異口同聲地說橘子是個好女孩,韻柔也講過,她們學校有很多外系的人想追橘子都追不到,還叫我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機會才可以,因為橘子平常看男生的眼光可挑的咧!
既然我有這個榮幸被一個這麼好的女孩子看上,那我是不是就該用同等的感情回報她?我不是瞎子也沒那麼遲鈍,我也知道橘子真的已經把心放在我身上,但因為她的個性使然,她總是裝得一副沒那回事的樣子。
但是感情這種事沒有辦法強求,我還是不知道我到底要把橘子放在我心裡的哪個位置。
要說喜歡或不喜歡,其實我對她也就只是朋友之間的喜歡而已,如果要將她當成交往對象的話,離那樣的喜歡還是有一些差距。
而且……如果要我用跟橘子對等的心情去喜歡她的話,是不是就表示我得要先忘了曉依才可以?我覺得,只要我還記得曉依,我就會一直記得我對曉依的感情,這麼一來,我不認為我有辦法再去接受另一個人給我的感情。
不管是橘子也好,不管是啞巴也好。
一想到啞巴,我就覺得心情變得更複雜了。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他那樣一邊親著我一邊又對我說喜歡?
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根本就不該是這樣才對啊……
我希望可以一直跟啞巴當朋友,可是現在總覺得,走到這一步以後,好像已經沒辦法再回到以前那樣的關係了。
我也很想裝作自己根本就沒聽到啞巴對我說的那句喜歡,可是我沒辦法。在躲啞巴的這段時間裡,我的腦子裡不停地重複著橘子對我說的喜歡,還有啞巴對我說的喜歡。
我到底哪裡值得他們喜歡我了?現在的心情真的很煩、很亂。因為在思考著這些事,所以我沒有特別注意路況。等到我聽見喇叭聲還有尖叫聲時,我已經騎到路中央,然後有台車直直地往我的方向撞上來。
◇
剛開學的時候,大家都很陌生,不過每個人都很努力想跟旁邊的人混熟,好像很害怕自己會變成落單的那個人。在這種陌生的團體裡,落單並不是件好事。
班上的人差不多在新生訓練的時候就見過一次面了,不過新生訓練那一天,頂多就是自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聽台上學會那些人介紹系上的老師跟一些要告訴給新生的話,說完就解散了,根本就沒機會多認識一些班上的人,我也頂多跟坐在我兩側的人聊了一下。
那時坐我右邊的是一個女孩子,她現在好像已經找到可以聊天的伴,我就開始找另一個;那天坐我左邊那個人很安靜,不怎麼說話,等我右邊的女孩子又找到對象可以抬槓,把我丟在一旁之後,我也只能對著左邊那傢伙自言自語。
偶爾他會應個幾聲,不過幾乎都是在看他手裡的書,害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打擾到他看書?想閉嘴,結果他又說我可以繼續講沒關係,他有在聽。
那時我就想啊、你要看書就認真看嘛,幹嘛硬要分心聽我講話?我是這麼想的啦,可是對著別人自言自語,也勝過自己看講台還是天花板發呆來得好。雖然我後來才想到,其實我還有趴下去睡覺這個選擇。
後來我硬拉著他跟我抬槓,他最後就被我吵到不得不放下手裡的書。
那個人身邊的氣氛要怎麼講……很特別。
那個時候,明明大家就是吵得不像話,至少兩個班級,加上學會的人,總共也有一百個以上吧?每個人只要講一句話就可以讓整間教室變得跟菜市場一樣吵,可是待在他旁邊就會覺得氣氛很寧靜。
在那樣氣氛下,我旁邊的女孩子講話的分貝很高,可是他只要輕輕開口,我就能聽見他說什麼。我一直覺得他那時候開啟了AT力場,所以才能將那些噪音通通隔絕在結界外面。
打鐘後,是我們這票大學新生的第一堂大學課程,就先別管班上有轉系的學生,明明升上二年級卻還跑過來上一年級的課這回事。
老師一進來,手裡的東西一放在桌上,就說既然大家都是新朋友,那上的第一節課就不要太單調,他要讓我們分組玩小遊戲。
不用上課對學生來說真的是超棒的誘惑,雖然我也很好奇大學生都在上什麼課,可是喜歡放輕鬆絕對是人之常情。老師給了我們十分鐘的時間,讓自己分好組別,規定是五個人一組,不限定要幾個男的還是幾個女的。
我環視教室一圈,全班的男女比例大概是男一女四,班上大約四十幾個人,男生只佔四分之一左右。這算是一類組男生的福利還是惡運的開端?
老師一說完,就開始有人蠢蠢欲動,完全貫徹先搶先贏這句致理名言,拉著旁邊的人立刻開始湊組別。我坐的位置不太前面也不太後面,人群都聚集在我附近吵吵鬧鬧。說真的,跟班上的人都不熟,要叫我找人分組也滿困難的,我只好憑印象去找新生訓練時坐我旁邊的安靜傢伙。
我看啊看,發現已經有另一個男的在和他搭訕,而且他還點頭了!
只是我又發現,那個跟他搭訕的男的我越看越眼熟。
我走過去問他們的組別還缺不缺人,如果真的不缺人的話,那我就只能找其他人湊組,反正也沒有什麼多大的差別。
等到我一走過去,我立刻就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那個搭訕男很眼熟了,「靠!可樂!」那傢伙根本就是我國中同學!
「操!謝小風哩納底佳(你怎麼在這裡)?」搭訕男--我要糾正一下,這傢伙的綽號叫可樂--也很訝異地看著我。
他會叫可樂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國一新生自我介紹的時候,他對全班說因為他很喜歡喝可樂,所以小學開始的綽號就叫可樂;第二個原因是,他在國一下學期結束的最後一堂地理課時,跟老師借了下課前五分鐘的時間,以慶祝大家要升上二年級這個理由,拿著他搖了一整個早上的易開罐可樂就往地理老師的頭上噴,結果那個衝擊力讓地理老師頭上的假髮歪掉。
平常我就覺得地理老師的髮型有點怪怪的,沒想到居然是假髮!可樂好像也不知道地理老師有戴假髮,當假髮歪掉的時候,他也嚇了一大跳,全班在那時都愣了很久,不知道是誰先偷笑之後,全班就一起大笑。最後的下場是可樂被記了一支小過。
而他的本名是叫柯以彰,他還有另一句名言是:我叫柯以彰,可是我不會刻印章。
在這裡碰到可樂真他媽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我搭著他的肩膀問他還缺不缺人,他立刻一臉誇張地說:「缺啊!當然缺!除了我們三個之外,我還缺兩個。」
他比了個二,就開始搜尋是不是有其他落單的人。
後來這個行動力超強的傢伙,就去把一個被女孩子團團包圍到無法決定要加進哪一組的人拉過來,而我們的最後一個成員有點像路邊撿進來的。可樂拉他進來的理由是:不覺得他一個人坐在那裡好像發抖的吉娃娃嗎?
那時我很想揍他說用的那是什麼狗屁理由?
總之啊,我們的組別就是這樣子定了,一定下來,四年都過去了。
那麼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紹。
我叫謝士風,家裡有爸媽跟一個哥哥。我和我哥的名字只差一個字,所以家裡的人都用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叫我。我的「小風」這個綽號是以前小學,我哥來參加我學校的運動會跟我一起跑兩人三腳的時候不小心洩漏出去的。從此以後,我認識的人都叫我小風,反正這也不是什麼多不雅的外號。對了,我哥大我七歲,他現在是個菜鳥律師。
至於那個可樂,剛剛也講過他的事蹟,就不必再提出來浪費版面了。雖然我知道,如果他知道我這樣把他的介紹混過去的話,他肯定又要大吼大叫說我沒義氣啦,十幾年朋友白交--我哪有跟他認識十幾年,國一到現在也不過六年,高中還沒同校咧!
至於那個新生訓練時坐我左邊的那個人,從頭到尾都很安靜。
不知道他是不愛說話還是怎樣,不過我可以確定他不是啞巴,而且他的聲音還挺好聽的,可惜他很少開口。
我後來知道他的名字叫張家任,老家不住台北,是自己一個人上來念書,這點的話,旁邊的痞子和阿豆也一樣,痞子台南人,阿豆住高雄。
我們五個裡,就我跟可樂是本來就住北部的。
因為張家任實在太安靜,我們五個湊了一組之後,至少也要向其他人做一下自我介紹,結果就因為他不講話,讓痞子差點以為我們抓了個瘖啞同胞當組員,那時他才輕描淡寫地說了自己的名字。
不過啞巴這綽號還是因為痞子事後一邊拍著他的肩膀,一邊大笑「靠咧!我還以為你真的啞巴」而開始在班上流傳。
然後是痞子,他的本名是叫江志豪,痞子這個綽號從他高中跟他跟到現在。不過他那個當事人在提到他自己的綽號時,還一臉疑惑地問我們,他給人的感覺真的有那麼痞嗎?那時我跟可樂只能互看一眼,各自聳肩說誰曉得?
痞子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覺得他很痞,我們跟他不熟這更不可能知道原因。只是和他相處一個月之後,我們只能說他的高中同學替人取綽號真他媽的取得很神,他媽的他真的夠痞。不過他的痞事蹟就不多講了,否則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最後是阿豆,那個被可樂說「看他一個人好可憐所以撿進來」的組員。阿豆話也不多,該說是他找不太到可以插花進來的時機,因為我和可樂還有痞子我們三個實在太吵了!哈哈哈!
而且他的安靜應該比較偏向文靜,我知道說男生文靜怪怪的啦,不過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形容詞能用,和啞巴那種沉默相較之下,和阿豆相處我覺得比較輕鬆。
阿豆是我們幫他想的綽號,他是叫林書安。因為他一開始就是滿嘴他家的吉娃娃經--這時候我就說可樂很厲害,居然知道阿豆家裡有養吉娃娃,可樂就白了我一眼說他哪可能知道?
而阿豆家的吉娃娃叫荳荳,跟窗邊的小荳荳同名--這不是重點啦,重點是後來我們就叫他阿豆了。
原本痞子說可以叫他阿吉還是小荳荳也可以,不過小荳荳這是女生用的吧?當場被否決。
大家就在阿吉跟阿豆之間猶豫,於是啞巴突然開口,「叫阿吉的話,說再見要怎麼講?」
「就阿吉、掰……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接著大家就開始狂笑,阿豆說他打死也不要叫阿吉!
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起大一的事。
我還記得那時候啞巴常常會突然就對著某一個地方發呆,問他在想什麼也不說。
真要說的話,他在跟我們真的熟到不能再熟之前,在班上的存在感很薄弱。大概是在第一次期中考之後,他的存在感才突然上升吧?因為我發現,他的上課筆記做得夭壽整齊!
而我跟啞巴真的熟稔起來,好像也是在一年上期中考前一周,我閒閒沒事找他陪我K書的關係。痞子就別說了,想跟他一起去圖書館看書的女孩子一大堆,連外系的也有,如果要找他一起去的話,搞不好排隊排到學期末都還輪不到我;跟可樂一起看書,等於是希望自己大一第一學期就被當;至於阿豆啊……不是我要排擠他,而是我覺得我們兩個一起看書也沒啥實質效用,所以筆記很整齊的啞巴自然就成了我的第一選擇啦!
我後來還被他當場戳破,說我的目標其實只有他的筆記吧?
嗯、非常一針見血。
我都忘了說,不要看啞巴一副牲畜無害的樣子,他一開口講話比誰都毒。
我們五個也常常一起在整個大台北到處亂晃,我跟可樂兩個還得負責帶他們三個,美其名是熟悉台北的環境,其實就是帶著他們到處亂玩,幾乎是假日就會往外跑。而可樂因為他妹妹和我們不同校,加上痞子的交友廣泛關係,我們三不五時就會跟別校的女孩子一起聯誼出去玩。
不過我都是去湊數的啦,那時我早就有女朋友了。
而啞巴嘛,他通常是第一個找我尿遁的,看得出來他似乎不太會應付女孩子,好像也對女孩子興趣缺缺的樣子。所以我們的友誼應該算是建立在尿遁上的革命情感吧?
開溜出去之後,我們大多是在附近的公園亂晃,算準他們快結束才會回去。
到底是什麼事情變成了啞巴會喜歡我的契機?真的想破頭也想不通。
……等一下,我記得我好像出了車禍?不會我連自己都快掛了,都還在煩惱為什麼啞巴會喜歡我這件事情?不對啊!剛剛在眼前跑的那其實是跑馬燈吧?
靠!
◇
我睜開眼睛,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一時間無法搞清楚自己身處在什麼地方。
如果我以後有機會跟痞子還是可樂他們說,我躺在醫院醒來的第一瞬間,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挫賽然後上了天堂的話,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麼反應?會巴我的腦袋說我在作夢,還是搥我一拳說我根本就不可能上天堂?
反正這也要問了才知道,不過八成不出這些回應。
而且我一醒來後,也沒有懷疑自己是不是掛點了,因為全身上下痛得就像有人把我的骨頭全拆開又重新拼裝在一起一樣,痛得我想罵幹。
今天是我住院的第三天,也是開學的第三天。
因為那場車禍,我的右腳骨折了,我現在只能整天躺在床上當廢人,看著我的右腳被打上石膏後懸吊在半空中,接著全身上下還是只有一個字能形容,痛!
我才醒來沒多久,痞子就推開病房的門走進來,他的手裡還提著小七的塑膠袋,一袋沉甸甸的,有便當的形狀,我看到一瓶茶裏王在裡面滾來滾去。
「今天不喝咖啡啊?」我對著痞子開口,聲音很沙啞。
「吃便當配什麼咖啡,很怪欸!」他說完,就把塑膠袋放在病床旁邊的櫃子上,看水壺已經見底,就說要幫我裝水離開了。
住院那段期間有很多事情能講,我也不知道該先從哪件事開始講起。
我看先講痞子他們好了。
痞子他們知道我出車禍後,天天往醫院跑,活像把我這裡當成同樂會的聚會地點一樣。
可樂每次過來,就會問我沒事幹嘛想不開?不想去當兵也不是用這樣的方法!接著痞子就會接可樂的腔,說我挑在開學前車禍真的虧很大!
「反正教授開學第一週也不會點名的,你虧死了。」
「靠北!你當我想出車禍啊!」這是我聽了痞子那句沒良心的話之後的第一個反應。
不過他們沒良心歸沒良心,義氣還是很足夠。
我家是雙薪家庭,平常時間爸媽都得上班,也沒辦法整天都待在醫院照顧我,而且好死不死我傷的是腳,很多事情如果沒人幫忙的話,根本就沒辦法做。
水喝完了沒辦法自己走去茶水間倒,這還是小事,這兩天我也跟對面床那個病人的家人變成好朋友了,只要他來探對面那床的病,就會順便幫我把水添滿;而且那男的一天照三餐過來,閒得要命,一過來也會分我些零食、水果的。
麻煩的,就是上廁所……這事不提也罷,媽的,一個大男人,居然得要找別人幫我把屎把尿的……一講到我就想哭……幹!我才說不提的怎麼又全講出來了?算了,我自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接著就是學校的事,學校那邊也請假了。
其實才剛開學這才是要慶幸的事情,至少開學的前兩週就上課的老師不多,頂多就是我期中考得拚一點而已,但要借到筆記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根本就不成啥問題。
再來是受傷的地方。
因為摔車的時候,摩托車整台壓在我的右腳上,我的右腳腳踝嚴重骨折,現在是用石膏固定著,要不要去「喬」骨頭的位置,醫生說還要再做觀察。
我昨天看過我右腳拍出來的那張X光片,雖然醫生解釋個老半天,但我半個字也聽不懂。
就只有老媽一直在旁邊問多久才會好,受傷好了之後會不會有什麼後遣症,只差沒有一哭二鬧地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我還年輕又喜歡運動,如果有什麼後遣症的話,我這才二十歲出頭的人生不就沒希望了--我說老媽,我看那X光片,我覺得我骨頭都還待在該在的位置,妳幹嘛要講得我的腳好像已經直接斷三截一樣誇張?
但老人家的愛子心切我也不便多說什麼,只能丟給醫生一個苦笑。
面對這樣焦急的家屬,醫生八成也很習慣了,相當熟練地安慰我媽,叫她不用太緊張,正是因為我還年輕,平常又有運動的關係,好好休養的話,很快就能恢復得和以前一樣,能夠又跑又跳的了。
今天早上醫生巡房的時候說過,他初步判斷我的腳應該還不到需要動手術的地步,只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就可以,當然,腳得打上厚厚的石膏。
目前還在觀察期,加上我身上也有其他的擦傷加挫傷什麼的,因此還得在醫院待上一段時間才行。我的右手手肘那裡還包了好大一塊的紗布,是摔車時直接跟柏油路親密接觸造成的。
好在我那時的車速很慢,不然見骨都有可能。
沒多久痞子就回來了,幫我裝了滿滿的一壺水。
他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拿了便當就開始吃,一邊吃還一邊口齒不清地跟我說現在上課的情況。我有不少課是跟痞子一起修的,他說在上課的時候,他也跟老師提過我現在出車禍住院的事情。
「不過老師真的很沒良心,居然開學第一天就點名!幹,必修課也沒這麼狠的!」咬了一口小七便當裡的排骨肉,痞子忿忿不平地說。
「當老師的哪個有過良心的?」我有些困難地用左手想幫自己倒水,可是水壺太重,我拿不起來。而且那櫃子是在我的右手邊,我的右手現在又無法施力。媽的,為什麼喝個水都能變成不可能的任務?
看我動作不便的樣子,痞子放下手裡的便當,幫我把杯子倒了八分滿之後遞到我手裡。
「啊,謝了。」
「三八個屁啊你?」痞子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又坐回去開始吃便當。
後來他三兩下就把便當吃完,轉開茶裏王的瓶蓋,灌了一口綠茶之後,一臉滿足地向後靠在椅背上,又把茶裏王放在櫃子上,突然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小風。」
「幹嘛?」因為痞子平常就痞痞的,要看他正經很難,所以我有點嚇到。
不過他主要是問我是不是跟啞巴吵架還是怎麼了。
我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間提起啞巴,「你幹嘛這樣問?」
「那表示一定吵了?」痞子挑了下眉,幫我把已經喝乾的杯子又放回櫃子上,「一開始我也只是覺得不太對勁想要套一下你的話,你居然一下就招了。」
「你又知道了……」我低下頭,移開自己的視線。
「為什麼不知道?看你這反應就知道了啊。」他哼了一聲,好像在說我自己都表現得那麼明顯了,還沒發現的話,不是笨蛋就是白痴。
我扁了扁嘴,反正再瞞也瞞不下去,就乾脆老實承認:「其實我們也不算吵架……」我皺了下眉頭,思考要用什麼方法解釋,畢竟也不可能把事情全部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反正背後的原因很複雜,不過我們真的沒有吵架啦,哈哈哈……」我乾笑幾聲,看了痞子一眼,顯然他不太滿意我講的這個答案,但也沒發作。
我說真的,要是我講了原因,痞子絕對不會相信。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一切都是我自己庸人自擾在做白目夢。
可是偏偏一切都是真的,我想否定、想無視也沒有辦法。
這樣的沉默持續幾秒,痞子臉上那副「拎北聽你在放屁」的表情也稍微收斂了一些,「你不想講的話,那就不要講吧,說不定你還有什麼悲慘的回憶……」他搖了幾下頭。
「也沒有什麼不好講的,只是覺得你應該不會信那原因……」
「不然就講啊!」痞子看著我。
幹,我在幫自己挖洞跳,「你自己說不勉強我的,說話不算話喔?」
「幹!你自己說沒什麼不好講的,你才說話不算話!」
痞子一伸手,一副想往我的腦袋巴過來的樣子,但他頓了一下動作,又把手縮回去,插在口袋裡。
「隨便你啦--反正真有什麼問題解決不了的,大家一起想辦法,反正啞巴他最厲害的只有鑽牛角尖,又不是不知道。」
「他才不是、吼!你幹嘛一直要挖洞給我跳,你很賤耶!」我話說到一半就覺得不對勁,連忙又扯開了話題,「不講這個啦,可樂跟阿豆他們會過來嗎?」
「他們要晚一點,誰叫他們去選羊咩咩的課,下課沒先拖過十分鐘不會放人的。」痞子聳了聳肩。
後來痞子大概也覺得氣氛變得很沉悶,就開始講他這個暑假被死沒良心的阿翔抓去幫忙迎新宿營,結果忙得亂七八糟的事。
我一直覺得他很活該,都退出學會還跑去給人當奴隸使喚,就說他是自找麻煩。
「你可以拒絕啊。」我白了他一眼。
「你是沒被阿翔纏過,你不知道他多會裝!他裝的就是那副你知道他一定有企圖卻還是沒辦法拒絕他,媽的如果是女孩子就算了,為什麼我會被阿翔吃死死的?我操他媽的拎北一定上輩子欠他錢再不然就是殺了他全家,他媽的這輩子來找我討債!」痞子氣得牙癢癢,但好像還挺樂在其中的樣子,我也不想破壞他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樂趣。
沒多久可樂跟阿豆就出現了,阿豆手裡還拎了一碗學校對面賣冰的路邊攤買來的豆花!
「靠!阿豆我愛死你了!」我一接過那碗冰已經融化掉,也變得有點溫的豆花,就有股想下床跪在阿豆面前的衝動。媽的我超愛吃這家的豆花的!
「不過我不確定骨頭受傷能不能吃豆花欸……」阿豆有些為難地說,「而且騎車過來,裡面的冰塊都融化了。」
「反正吃了有事情也是他自己找罪受。」可樂將背包丟到坐在椅子上的痞子懷裡。
我沒理可樂跟痞子又在那裡嘴炮些什麼廢話,叫他們不要鬧得太大聲,這時間對床那個都在睡午覺,如果吵到人就不好了。
阿豆看我動作不方便,就走過來幫我把豆花的蓋子掀開。
我左手拿著湯匙挖了一片豆花吞下,覺得我現在吃的根本是人間美味!接著又立刻用湯匙看阿豆幫我買了放了什麼料的豆花,才發現被豆花藏在底下的是一層厚厚的綠豆。
「阿豆,你居然知道我喜歡吃這家的綠豆豆花!」我說得一臉感動,阿豆跟可樂的表情卻僵了一下。
痞子也察覺到他們的變化,就清了下喉嚨,問他們:「人咧?」
「什麼人?」我看了痞子一眼,滿頭霧水。
可樂跟阿豆兩人對看了一眼,才由阿豆開口,「那個,小風……那碗豆花是啞巴說要買,然後料也是他叫我們跟老闆說要放兩倍多的綠豆的……」
「我跟阿豆都問過他要不要過來看你,結果他說什麼也不肯。」可樂用鼻子哼了一聲,一臉的不以為然。
我放下手裡的湯匙,低頭看著那碗豆花。
對著豆花惆悵的感覺很白痴,但現在看著這碗豆花,我的心情真的很複雜。
因為學校對面那攤賣冰的路邊攤,我只跟啞巴一起去買豆花吃過。的確,除了他之外,沒人曉得我還會跟老闆拗說要放兩倍多的綠豆。
◇
我大概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左右,因為只是骨折而已,醫生也說不需要動刀,只要等醫生幫我做完仔細的檢查之後就可以出院了,不過我的右腳得打一陣時間的石膏,行動變得很不方便,但生活上也沒有什麼大礙。
上、下課也有老哥開車負責載我,雖然他載得很心不甘情不願,不過這是老媽的命令,他也沒得拒絕,誰叫他上班的地方跟我學校正好是在同一個方向,順路的咧!
在這時,我也見識到有一個律師老哥的好處在哪裡,車禍事後的賠償問題,全都交由他一手包辦,所以也跟撞到我的人達成和解。
等到兩個月後的期中考結束,我的腳也好得差不多,復健也進行到了一個階段。
該說是我的運氣真的很好,加上平常也有在保養啦,嘿,傷好得很快,才沒多久就已經能跑能跳,這樣一來,我自然不可能放過參加期中考過後的系際盃比賽!
我套上球鞋,準備開始做熱身運動的時候,痞子抱著球走過來叫我不要在那裡裝勇。
「謝小風,你嫌你的腳骨折還不夠喔?」他沒好氣地說,球往地上一扔就蹲在我面前,兩手壓著氣充得飽飽的籃球,盯著我的腳看。
「醫生都說沒問題,你是怕什麼?」我說,「而且再不動整個人都要生鏽了耶!」
「生鏽比報廢好吧?」痞子皺著眉,「話說去年是誰叫我不要腳傷剛好就打球,結果你自己咧?」痞子嘖了好幾聲,才把護腕丟給我。
「反正我也只是候補嘛,你和啞巴才是隊上的主力啊!」我笑著拍痞子的肩膀。
今天是系際盃決賽,去年學弟們表現不佳,比賽在對上生科系的時候被電得很慘,所以今年特別(用一個星期的免費午餐為代價)商請痞子出場幫忙,然後啞巴是被痞子拖下水的,但他倒也答應得很乾脆。
去年在知道有機會和奪冠呼聲最高的生科系對上之後,學弟們就考慮過找痞子上場代打,但是好死不死痞子去年車禍,雖然在比賽前就已經可以不用拿拐杖,但是為求安全起見,我們還是阻止了興沖沖想上場的痞子。
所以今年活蹦亂跳的痞子能出賽,系上已經有學弟放出風聲,說我們已經準備好要好好痛宰生科系那些傢伙。
可是痞子卻嘆了口氣,看著那些在一旁熱身,鬥志滿到好像肉眼就看得到有紅色的氣場環繞在他們身邊的一群學弟,他無奈地說他和學弟們之間的默契真的不好,又不像我、可樂、阿豆和啞巴一樣陪他打了三年多的球。
「雖然除了啞巴之外,你們三個都是被我電假的,不過默契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培養出來的啊!」痞子說得是很感慨,但是我超想往他的頭「尻」下去。
「我靠,你這話什麼意思?不爽不要找我們打!」我笑著對他大罵:「你這麼厲害的話,就要好好補足學弟他們的不足,電死生科那群嫩咖啊!」
「我知道我跟鶴立雞群一樣突出,可是也要有實力相當的人襯托才有辦法,學弟他們盡是一些凡夫俗子……」聽著痞子的話,真的讓人越來越想打他。
「最好啦,讓學弟他們聽見你這麼自戀,一定把你拖到廁所打!」
「哼哼哼……」痞子很囂張地笑了好一會兒,「還要他們打得贏我再說啦,那些溫室裡小花要是能撐得住我一拳的話,他們就要偷笑了好不好?」記得以前痞子好像有講過,他在小學的時候,打架根本就是家常便飯,國中時因為和別校的學生打群架差點被退學。聽說是他老媽到學校求情才沒事,不過後來他也被他老媽狠狠揍了一頓。
就在我跟痞子繼續扯屁時,我是偷偷地分出了一點注意力,放在現在正在球場上默默練著三分球的啞巴。
我剛到球場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熱身了,幾乎是在我坐下的同時離開休息區,拿了顆球就上場練習。
沒多久可樂也跑了過去,他跟我一樣是這次比賽的候補,九成九是沒有上場的機會,所以他大概嫌著一身精力過剩沒得發洩,才會跑去要跟啞巴玩鬥牛。
要守啞巴有一定的難度,他很會抓機會得分,只要讓他找到對方防守上的缺口的話,他就會毫不客氣地直接投籃,而且他最擅長的就是投三分球,準度超高,大概是我們系上最強的一個。偏偏可樂防守又是最弱的,這樣一來一往地打了幾分鐘,啞巴就已經投進三球了。
痞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沒再在繼續吹牛兼自戀,而是坐到我旁邊,跟我一起看他們打球。他們打完一輪後,輸慘的可樂有點不甘心地要再比一次,這時有個學會體育組的學弟跑過去,把他們兩個叫下場,他們才休息。
痞子突然說:「啞巴是吃錯藥喔?打那麼用力。」
我看著走到休息區另一邊的啞巴,聳了聳肩,「天曉得。」他剛剛打球是真的很用力,好幾次球都直接打中籃板,還很用力地彈回去,K到了可樂的頭好幾下,讓可樂在場上差點就要去揪著啞巴的領子,問啞巴是不是和他有仇。
這陣子可樂對啞巴一直很有意見,只是看我沒說話才沒發作。
不過可樂老是說如果我和啞巴吵架的話,他一定第一個去教訓啞巴,再被我罵北七。我如果真的和啞巴吵架的話,又關他什麼事?而且不想想對象是誰,是啞巴耶!誰跟他吵得起來?
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冷戰而已,也許吧……我也不太確定。只是我覺得對啞巴大概是半點影響也沒有,他平常就不太講話,搞不好我不去吵他的話,他還會覺得耳根子變清靜了。
這兩個月以來,我很努力試著讓自己裝得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可是啞巴完全不給我面子,他躲我躲得遠遠的,連上課坐的位子也離得我們四個很遠。
這樣的轉變其實大家都發現了,我想不只是痞子、可樂跟阿豆察覺,大概連全班都曉得,好幾個人都來問過我是不是和啞巴吵架啊還是怎樣。
這樣真的很好笑耶!都大學生了,二十幾歲的人了,為什麼還要把事情鬧得全班都曉得,每個人跑來問原因的時候,我卻什麼話都不能夠向別人解釋。
喂,小風,你跟啞巴怎麼了?
喂,小風,你們兩個拆伙了喔?
你們兩個連體嬰也會吵架,天是要下紅雨了嗎?
為什麼每個人都要來問我,而不是去問啞巴?做人好相處是我的問題嗎?我也有很多事想問人啊,可是偏偏每個人都只想從我身上找到答案,但我根本連他媽的答案在哪都不知道。
去你的張家任,我們只當朋友真的不行嗎?
痞子大概是最早發現我們「吵架」的原因絕對不單純的人,他也好幾次透露出很想要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表情,但是話題都先被我扯遠了。我很不會扯話題,痞子可能也明白我真的很不想要聊到這一些事,就沒特別為難我。
但是,我又能說給誰聽?
比賽只差十幾分鐘就要開始的時候,可樂他妹妹韻柔和橘子突然出現在籃球場。那時我和可樂正在場上練投籃,因為韻柔突然喊了我一聲,我一個不小心分了心,原本接得到的傳球漏接,硬生生直接砸在我的臉上,讓我整個人往後倒,幸好最後我自己的腳步有穩住,不然可能腳傷才好,又得要因為腦震盪去醫院報到,那樣的話就蠢死了!
可樂扶著我回到系上的休息區,等我坐下之後,他就去附近的投幣式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瓶冰得要命的可樂給我。
「這麼好心犧牲自己來幫我冰敷啊?」我好氣又好笑地接過那瓶可樂,用毛巾包一包就直接貼在自己的臉上。因為才剛包起來,所以瓶身的冰涼還沒傳出來,一點止痛的效果也沒有。
「嘿啊嘿啊,看我多犧牲色相?」
「屁啦!」我趁機偷踢他。
韻柔和橘子走了過來,她們都很擔心我剛剛被球砸的那一下嚴不嚴重。
「放心啦,小風的臉都比妳軟了,妳擔心什麼?」可樂很不怕死地對著他的兇巴巴老妹這麼說,下一秒就被韻柔狠狠踹了一腳,他立刻彎下腰抱著他的小腿哀號,一直大叫他這個老妹居然謀殺親兄!
「老哥,我是大義滅親為世界減少一個禍害耶!」韻柔說得理所當然,還識破了她老哥不過是想上場吸引一些女孩子的目光,才想藉機逞威風的陰謀。我一旁聽著他們這對兄妹鬥嘴鬥得真的很白痴,可樂完全說不贏他老妹,只能處在劣勢被虧得亂七八糟。
這時我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橘子就已經拉了張椅子坐在我旁邊,問我剛剛被砸的那一下還好吧?
「還好啦,至少牙齒沒被打掉。」我扯起嘴角笑了笑。
不過剛剛那一下砸得真的是有點猛,現在臉頰還有隱隱作疼。橘子拉開了我的手,伸手摸了摸我的臉,現在的感覺是還有點刺刺熱熱的,不過比剛被打到的時候好太多了。只是我不知道現在我的臉是不是有腫起來還是怎樣,從橘子的表情看來,好像被砸到臉的是她,不是我。
後來我問她怎麼會突然跟韻柔一起過來?
「因為聽小柔說你會上場啊。」她笑了笑,「還是你不想讓我來看你比賽?」
「不過能上場的機會應該不太大啦……」我聳聳肩。
跟韻柔吵完的可樂立刻湊過來,和剛剛才跟自己大吵過一架的妹妹一搭一唱地說,橘子會過來,當然是因為她想要看我在球場上威風的樣子!
「可惜他太白痴出了車禍腳受傷,只能當後補。」可樂說。
「不過傷兵也可以抱得美人歸啊。」韻柔煞有其事地接腔。
我說你們這對兄妹,其實感情真的很好吧!我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們兩個,又看向橘子,一個不小心對上了視線,她愣了一下就馬上撇過臉。
忽然,韻柔湊到可樂旁邊用很刻意很做作的聲音開口,「欸哥,你有沒有聞到什麼甜死人的味道啊?」
可樂裝模作樣地學狗聞了聞,結果他用手捂著自己的眼睛大叫:「什麼甜死人的味道!我的媽啊!根本就是超級大閃光!幹!拎北瞎了!」
我是傻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立刻拿了旁邊的乾毛巾丟可樂,「靠北咧,要耍寶去旁邊啦!北七喔!」
後來大概是因為我們這邊太熱鬧了,阿豆抓著記分板跑過來問我們在玩什麼,怎麼玩得那麼開心,可樂馬上躲在阿豆身後,阿豆的身高完全藏不住將近一八零的可樂,那畫面也很好笑。
「阿豆你看啦!小風兇人家!」
「人什麼家……」我跟韻柔異口同聲地開口,同時露出一臉作噁的表情,可樂還不罷休地咬著國王的手帕,嗲聲嗲氣的腔調讓阿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滿臉黑線地慢慢朝著旁邊躲開。
沒加入我們的橘子看了這樣的畫面,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直說我們幾個真的很好笑。
「對啊,不好笑就不是可樂了。」我指著可樂,可樂也回敬我一句一樣的話,最後再由韻柔總結說因為我們都是笨蛋所以當然很好笑。
「我真可悲我跟你居然有血緣關係。」韻柔無奈地扶著額,一副快暈倒的樣子。可樂自然是不客氣地搭上他老妹的肩膀,兩人一高一矮地繼續鬥著嘴,開始走離休息區。留下阿豆、我還有橘子三個人。不過走了一段距離後,可樂就招手把阿豆叫過去,所以後來阿豆也跑掉了。
分成了好幾個區域的休息區遮陽棚,一時間只剩我跟橘子兩個人。
我心裡覺得有點不妙,現在的氣氛好像有點尷尬。搔了搔頭,把注意力轉向現在正在球場上練習的那些學弟身上。
話說回來,就我這兩個星期的觀察來看,這屆的學弟實力算是相當不錯了,和現在正在另一個球場練球的生科系對照之下,可能打起來會有點拚,但基本上實力相當,甚至連找痞子和啞巴搬救兵的力氣都能省了。
不過去年被生科系那樣一嗆,可以算是結下我們兩系之間的樑子,如果這次不好好雪恥,在球場上贏回來的話,相信不管是誰都會覺得很嘔。
只是如果有痞子跟啞巴在的話,無論如何都不會有我跟可樂上場的機會,這是一定的。因為學校也有規定系際盃比賽,每系最多只能讓兩個大三以上的學生參加,剩下三個要留給一、二年級的學生才行,說什麼是因為系際盃主要是要用來促進不同科系新生之間的感情,才會特別舉辦的比賽。
不過就我看來,感情有沒有促進到我不敢說,至少看得出來有好幾個系的學生,因為系際盃反目成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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