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03

習慣.零一

因為字數真的太多了,不知道該分幾段,故標數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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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學會會長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職務,通常都會在五月的系大會上決定。大概在四月左右,各班要選出參選下一屆系會會長的候(ㄉㄠˇ)選(ㄇㄟˊ)人(ㄍㄨㄟˇ),於系大會時系上一到三年級的學生投票決定。從確定候選人的那天開始,直到五月系的大會這段時間內,都是每個候選人的拉票期。

如果要形容系大會是怎麼樣的活動的話,其實有點像大型的檢討會。在這場花了兩堂課或是更長的時間所舉行的會議,內容大概就是年度的頒獎,主任的講評,偶爾有新聘的老師上任時,也會在這時一併介紹。



那天,身為系學會總務的阿翔在系上同學的要求之下,花了不少時間,製作了這幾年來系學會的財務支出報表,所有過去台面下的系費支出在這時曝露於陽光之下,因此差點造成了高年級學生的暴動,畢竟前三年的系學會似乎將不少會費挪為私用。但是那些關鍵的人都已經畢業了,要追究責任也追究不了。

然而,明明上一秒才以學長總務身份上台的阿翔,下一秒就突然變成了下一任學會會長候選人。而且他還是在四月底,連選會長的宣傳海報都做好之後,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一回事。雖然他曾經向學長抗議過,他並不是這麼想要再繼續待在學會裡,但聽了學長的一番話之後,他改變主意了。

「我覺得你很適合當下一任會長啊。」學長笑得理所當然,還轉頭去看自己死黨也就是同伙的意見。既然和學長狼狽為奸,其他學長們自然也是點頭如搗蒜地表示他們一致贊同學長的意見。

「我又不想再當什麼學會幹部了……』阿翔微微皺著眉頭,低頭看著海報上那張照片,一看就知道是偷拍的,所以立刻就有人自首承認了--

「照片我是用你上學期和我修同堂通識上台報台的時候,我偷拍的照片。」明明是偷拍來的照片,學長卻帶著一臉得意等著領賞的表情開口,「拍得不錯吧?」學長挑高眉看著阿翔。

「這並不是重點,學長,而是我--」

「而且我也覺得等到我不是會長之後,有認識的在學會裡應該會很方便。」

「原來這是你的目的嗎,學長?」沉默了一下,看著眼前笑得一副「我就知道你沒有那麼笨」的表情,就算是好脾氣如他也會覺得有點,不高興。

「沒錯。」學長點點頭,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因為擅自幫阿翔報名參選系學會會長而感到抱歉,臉上的表情反而還說著:我這麼做你有意見嗎?不過就算你有意見我也不會理你,反正我就是要你去選會長再做特權給我--一目了然。

看著學長那副總是理所當然的表情,阿翔也只是靜靜地笑著說:「我知道了。」

「阿翔,其實你不用勉強了,痞子也只是想以後能靠關係方便而已。」一開始因為起鬨很好玩,所以鬧得很開心,現在終於有點良心發現的小風開口,一旁的可樂也頻頻點頭。

「你也沒必要事事順著痞子的意,反正他不會只是想玩特權而已。」真不愧是學長交了兩年多的好友,學長心裡在想什麼,他們一清二楚。

小風他們開始勸他還是以自己的意願為主,不要去管那個痞子,那個痞子就是人太順著他的意的話,他就會囂張到屁股都翹起來的人啦!

「喂喂喂你們夠不夠朋友啊?」被說得很難聽的學長開口對著自己的死黨抗議。

「很夠朋友啊,所以才要幫你做功德,別讓你荼毒可憐的學弟嘛。」可樂搭著旁邊小風的肩膀,徵同小風的意見。

「難得說人話。」啞巴這句話是對著可樂講的,所以可樂很火地問他是不是有意見啦?

「媽啦你們這群王八--」

「如果學長堅持的話,其實當會長也沒關係。」阿翔抿著嘴唇,彎著嘴角。

「喂阿翔,你不要想不開,我說可以不用寵這個痞子……」可樂還想試著說服。

「真的沒關係啦!算是未來可以多一點經驗,這也很好啊。」臉上的笑容突然放得很開,這樣的轉變讓學長有點反應不過來。

那時學長也只是想著接下來他就有人可以耍特權給他所以很爽。

直到後來,偶爾學長會想著,早知道那時就把阿翔一腳踹到旁邊,告訴他「閃開!讓專業的來!」,也不致於讓自己淪落到那副德性,但這都是後話。



系大會結束後,身為學會幹部的學長等人還得留下來,將借來的器材歸還以及回復場地清潔後才能離開。大概花了將近一個小時,善後工作也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就等去還鑰匙的小風他們回來再一起離開學校。可樂及閒著沒事,所以留下來幫忙的阿豆跑去校內超商買宵夜,和阿翔同屆的公關同學也因為時間太晚而先行離開。

只剩下阿翔和學長坐在接近夏天微涼的夜裡吹涼風,涼得有點冷。

「真的當選了呢。」阿翔說,聲音聽起來完全不覺得訝異。

「我推薦的人,當然啦!」學長笑得異常有自信,「大家選你也是因為信任你,覺得你能力夠才會當上,哪像我當初完全是被做票的。」他大笑,「小風和可樂那兩個王八蛋不知道怎麼串通好一、兩年級的人在投票的時候有四分之三的人選我,害我想不當都不行。」

「看來學會會長真不是件好差事。」阿翔拉了拉身上的米色薄外套,雙手插在口袋裡。視線並沒有特意要停留在哪裡。坐在活動中心外的階梯上,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看向今天沒有月亮的夜空,「連著兩屆會長都不是一開始就自願去當的。」

這時小風已經還完了錀匙走過來,可樂也提著超商的袋子出現在不遠處。

學長沒回應阿翔的話,只是哈哈地笑了幾聲,「我把學會交給你了,可別亂搞。」

「我這是在幫學長擦屁股吧?如果不是我花好幾天的時間將財務報表完整地整理出來,一定又會被系上的人質疑錢到底是花到哪去,交給學長當採購一點也不可靠,收據也不會記得向店家拿的。」阿翔不滿地抱怨,學長還故意裝咳了好幾聲,想要打斷他的話,「即使如此,未來學會的活動還是有賴學長指導囉!」接著笑得連眼睛都瞇了起來。

「指導個屁啊?你明明就比我懂!」

「這是前輩理所當然要盡到的義務不是嗎?提攜後輩。」這是學長第一次看見阿翔笑得那麼……燦爛,好像臉上都開了花一樣,讓他感到一陣惡寒。他似乎在這時才發現,一開始他只是想說找個熟人待在學會裡面的話,以後他不管幹嘛都可以靠關係的這個決定,好像……錯到有點嚴重。



  × × ×



中間那些時間,是兵荒馬亂到讓人措手不及的新舊會長交接,迅速地選定了下一屆的學會成員後緊接而來的期末考,不知不覺,時間也來到了暑假。只是對新會長來說,暑假離他們可能很遙遠,因為他幾乎天天都要到學校,跟系上學會的同學一起討論下一屆新生迎新宿營的相關事項,像是地點、活動還有道具跟經費一類的東西。

一切都決定了之後,是採購、製作,還有排演。天天忙得跟什麼一樣,時間又悄悄地向前推進,一晃眼雖然沒有隔世那麼誇張,但好像有點一個不小心,就開學了。

開學後,學會要忙的東西好像變得比暑假更多,不過現任系學會裡面有不少人先前就待過學會,對於這樣的水深火熱也有一段程度的覺悟,當然這也包括阿翔忙著跟副會還有活動討論宿營的某些細節事項時,對著新人學弟妹大吼著「舞不是這麼跳的」的公關的大吼聲。

「……」副會的話突然被硬生生打斷,有點不滿地回頭偷瞪了眼還在教學會新人怎麼跳營火晚會要跳的那支舞的公關。明著來他不敢,只能偷偷不滿地多瞪幾眼。想抱怨也不知道到底該抱怨些什麼。

「大家都很辛苦呢。」出聲拉回副會的注意力,「不過只要等迎新結束就可以輕鬆囉,加油吧。」這算是互相勉勵,只是勉到一半,阿翔還是不由自主地對著明明不是學會成員,卻在這時跟著他們一起開會的學長笑,「學長,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湊熱鬧喔。」

藉自己「掰咖」之故,咬著剛剛小風他們幫忙帶回來的便當裡的雞腿,學長好整以暇地開口:「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還是覺得迎新一定要夜教啦!」

「來不及了,學長,道具那些沒時間做。」大部份學長提的主意,他都能照單全收,老實說有時候學長想出來的東西還挺有趣的,只是這點他堅持絕不妥協。

「靠,沒有夜教哪叫迎新啊?」嘖了幾聲,低頭繼續吃著他的雞腿便當。並不是學長這麼好說話,而是針對辦夜教這件事,學長其實已經吵了阿翔很久,每次阿翔都很見鬼地直接駁回他的建議,所以現在他也只是講好玩的,沒像一開始那麼堅持了。

人家新會長嘛,讓他囂張一下嘛。學長那時還覺得自己真是心胸寬大。



迎新宿營是十月初的事,很不巧地排在期中考前一周,讓一年級的學弟妹略有怨言,但阿翔總在學弟妹對著他抱怨時,告訴學弟妹,學會之所以會把迎新安排在期中考前,就是希望可以讓大家暫時遺忘準備期中考的緊繃情緒,好好玩一玩放鬆心情,放鬆完心情之後,才能更專心地準備大學的第一次考試。

這番聽在學長姐耳裡分明就是詭辯的發言,卻神奇地取得了一年級新生們的信任。同時,大家都深深地覺得,阿翔的某些說話方式似乎完完全全被前任會長給教壞了是不是?

他們用眼神交流詢問彼此的意見,被指責的當事人立刻反駁自己才沒有教阿翔這種事!「至少我不會笑得那麼誠懇地說謊!」

「因為你從沒誠懇過。」說話的是啞巴,冷冷地看著學長。

「你指我都是用拐的嗎?」學長皺眉。

「有嗎?」啞巴看了學長一眼,這麼問。

「如果是痞子的話,是根本就連解釋也不會解釋了吧?」小風連想都不想地說,「一整個就是個懶鬼。」手還不忘指著暑假才開始沒多久就出了車禍,腳上的石膏雖然已經拆掉,卻還是行動很不便的學長。現在他拄著拐杖,一跛一跛地走到椅子旁坐下。現在好多了,之前還得靠輪椅才能行動。

「反正我主要是要過來說,我腳都斷了就別--」

「學長當初說願意幫忙的事,難道只是說說而已?」阿翔開口問,語氣中帶了那麼一點被背叛的失望,傷心,沮喪的情緒。

「幹,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馬上反問了回去,幹嘛還裝成得一副他搞出人命又不負責的樣子。

「痞子你說話不算話啦!」

「痞子你始亂終棄喔--」小風跟可樂兩個人有默契地開始一搭一唱,編起了阿翔這個純情認命的小媳婦兒是怎麼被學長那負心不負責任的混帳欺負玩弄的故事。

「喂,你們幹嘛說什麼就直接幫阿翔啊?」學長轉頭瞪著他那票自己找椅子來坐的同班好友們,他們四個完全沒有人願意幫自己說話,還毫無理由且義無反顧地全跟阿翔站在同一條陣線上。

「不過你腳受傷還要去真的還挺麻煩的。」疑似陣前倒戈到學長方的阿豆開口。

小風走到學長旁邊,低頭看著他的腳,「都三個多月了,也該好得差不多了吧?」看得出來小風有想要往學長的腳踹下去的意圖,但他忍住了,終究是沒踹下去。畢竟若是真的還沒好的話,這一踹可就不得了了。

「我爸認識一個骨科名醫,學長不介意的話,需要幫你引薦嗎?」阿翔笑道。室內的所有人頓時將目光全集中在阿翔身上,他被注視得有些不明所以然,但依然落落大方地直盯著學長一個人看。

「我就知道阿翔家超有錢。」可樂說。

「沒有啦,普通而已。」阿翔笑道。

「會長家很有錢啊,超大的!在台北市的獨棟大樓耶!」曾去過阿翔家一起討論迎新宿營的學會會員讚嘆道,「那一棟連土地起碼幾千萬跑不掉吧?」

「想太多了啦,那是我爺爺在民國初年的時候便宜買來的地而已,誰知道到現在那裡會變成台北東區的精華地段。」阿翔溫和有禮地笑著,「無論如何,如果學長不來的話我會直接到學長家接人喔。」

「還有專車接送喔?阿翔,那我也要去湊熱鬧啦!」可樂及阿豆紛紛開口。

「那就請學長們記得要幫忙囉。」

一旁的啞巴偏了偏頭,沒講話。啞巴旁邊的小風問他那麼安靜幹嘛,啞巴只小聲地告訴小風,他認為事情絕對不會那麼單純……。

「啞巴組長眉頭一皺嗎?」小風哈哈地笑著,被啞巴槌了一記腦袋,「會痛耶。」



  × × ×

 

迎新宿營第一天,早上九點,全系的一年級新生,連同二、三年級的學會人員,外加一些閒雜人等,全都在體育館前的空地集合完畢。阿翔正和遊覽車司機再次確定今天的路線,以及預計的行車時間。

今天天氣很好,早上晴空萬里無雲,除了陽光有點毒辣令人汗如雨下外,一切稱得上是完美。清點人數後,學會成員適當地分配在兩台遊覽車,負責他們到達活動場地前,把學弟妹的心情炒HIGH一點。

幾個道具組的同學則各自請家人、朋友開車載他們先到迎新的場地,避免讓學弟妹們先看到道具而失去活動的新鮮感。



腳受傷又真的被阿翔從家裡載過來的學長,現在正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在司機正後方的座位上,旁邊將會是阿翔的位置,而阿翔現在正忙著跟坐另一車的副會長討論事情。

公關那個有點恰北北的學妹正開心地跑過來,問學長為什麼會跟著他們一起去宿營,學長只指了指阿翔的背影。

「問他啊。」學長回答得很不爽。早上七點,他睡得正舒服的時候,被一連串的奪命連環扣吵醒。原本想裝死,告訴對方其實他不在台北,人早就在昨天半夜就回到老家過週末啦--卻聽見電話另一端的阿翔微笑地威脅著,現在他人就在門外。

(學長不開門的話,我只好破門而入了喔。)學長確確實實地聽見了學弟語氣中明顯的笑意,以及認定自己的威脅絕對會得逞的上揚語氣。

於是,早上七點,不管幾次學長都要不厭其煩地強調,早上七點!平常要上課他也都睡到八、九點才慢吞吞去學校,居然在周末!假日!星期六!早上七點!用這麼多驚歎號,只是要證明學長真的很不爽。

不過他還是在阿翔的監視下,更不爽地將換洗衣物和一些必備用品塞進背包裡,再搭阿翔家的司機開來的休旅車到學校。



「啊,我想起來了!」公關一臉恍然大悟地露出甜美的微笑,「阿翔說過學長是要來當榮譽指導,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什麼榮譽指導?」學長翻了翻白眼。向來活動他只有提議的份,實際執行根本就不該有他的份。倒是去年迎新的時候,阿翔除了總務之外,還身兼活動執行,只為了他這個擺明尸位素餐的學會會長。

「好了好了,回自己的座位去吧。」阿翔走上車看著公關和學長聊得正開心,打斷他們的對話,將自己的行李丟在座位上頭的行李箱,再轉頭接過另一個人的行李丟上去。

跟著阿翔身後的女性和他長得神似,明亮的大眼,嘴角有不做作的笑容,「你們好啊!」她有精神地對著學長及公關打招呼,接著將注意力放在學長身上,「欸欸欸,你就是阿翔的學長吧?」被弟弟趕到後面座位的人越過椅背,由上而下地看著坐在前頭的學長,學長也轉過身盯著她看。

他們姐弟真的長得很像,不過在氣質上就有很大的差異了。感覺阿翔的姐姐個性應該比較活潑外向一點,而阿翔啊……瞄了眼旁邊的人,就算對方口口聲聲說自己做人很誠懇,學長還是覺得阿翔根本就是越來越朝著心機重的方向前進。

「我是他姐姐,雙胞胎的,」她用手指戳著坐在學長旁邊的阿翔,阿翔不滿地抱怨要姐姐別一直戳他的髮旋,「我叫育璇,玉部的璇,請多指教囉,學長。」笑得甜甜。

「妳好。」學長淺淺地對著她微笑,等她坐下開始跟後面的公關聊起天來之後,學長才靠在阿翔耳邊,問他有這麼漂亮的姐姐怎麼不介紹給他?

阿翔也同樣學著學長放低音量,輕輕地在學長耳邊開口,「是學長自己說看了我姐的照片會做惡夢,我才沒介紹給學長嘛,而且學長不是說要專心課業不交女朋友嗎?」肩膀和肩膀靠在一起,頭也快撞在一起,阿翔輕輕勾起嘴角,嗅著學長頭髮上洗髮精的香味。

「認識學弟的姐姐不行啊?」學長嘖了一聲,順手捏了學弟的大腿一把。

「學長喜歡我姐那型的?」阿翔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深。

「誰不喜歡美女啊?呆喔你!」

司機突然發車,讓原本只是靠在一起的他們兩個人的頭狠狠地撞在一起,然後兩人再迅速分開,抱著被撞的腦袋喊痛,從身後傳來育璇笑他們兩個有夠笨的聲音。



  × × ×



遊覽車已經完全駛離市區,窗外景色只剩下一片單調而無趣的綠意。坐在阿翔跟學長後面身後的公關成功地帶起全車的氣氛,司機也不嫌吵地開放了車上的卡啦OK點歌系統,雖然裡面幾乎都是一堆台語老歌,沒有時下流行的流行音樂,這群奇妙的學弟妹們,倒是個個都把屬於他們父母那個年代的經典台語情歌唱得絲絲入扣。

現時的背景音樂是一年級學弟妹合唱的雪中紅,學弟聲音還不錯,唯獨唱歌的音有點不太準確,不是搶拍就是慢半拍,搞得其他學弟開始起鬨要他交出麥克風。

原本想利用坐車時間來補眠的學長完全無法入睡。在想睡的人耳中,再美的天籟都會是吵死人的魔音穿腦。因此,現在睡眠不足的他只能張著雙眼,無趣地盯著正前方司機的後腦勺,不然就是看窗外的景色發呆。

下一首歌不知道是誰點了鄧麗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卻沒人願意自首,學弟妹們開始鬧著那就由會長來唱這首歌,公關順應民心地將麥克風遞到阿翔面前。

「阿翔,順從大家的渴望喔。」也就是說不准讓氣氛冷下來。

阿翔盯著眼前的麥克風起初有些不願意,直到公關用麥克風活像是秀場主持人一樣:「會長說他不想唱是因為掌聲不夠大,現在拍手再拍大力一點!」

「妳這是趕鴨子上架啊……」阿翔無奈地站起身,接過麥克風,這時前奏已經結束,連歌詞都已經跑過了好幾句,正好進入了第二段的副歌。阿翔低沉溫和的嗓音,在很多認識他的人認知裡,應該相當適合唱慢調的情歌,只是沒想到會適合到這樣的地步。

幾個坐在一起還玩得開心的一年級學妹們聽見阿翔在唱歌,馬上停下了手邊的遊戲將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

沒人知道現在阿翔的眼光是停留在哪個人的身上,畢竟他很認真地回頭盯著螢幕上的字幕看;沒有人知道他是不是心裡想著什麼人,才能在唱這首歌的時候放入那麼多的感情,但至少在阿翔唱歌的這短短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裡,原本吵到車頂都快被掀開的車廂裡,只有音樂的旋律和他的歌聲。

之後音樂結束,阿翔馬上把麥克風丟還給公關,音響傳來《墓仔埔也敢去》的前奏,馬上有下一個學弟高舉著自己的手跟公關討了麥克風開始唱起來,一下子就把溫馨的氣氛打散。

學長還是盯著司機的後腦勺,這時阿翔已經在學長身旁坐下。

「沒想到你會唱歌,還滿好聽的。」

「我以為學長一直在發呆,根本沒在聽呢。」

「剛剛那情況,想不聽也很難吧?」學長微微轉過頭,看著笑容滿面的阿翔。視線在阿翔身上停留了幾秒,學長才不急不徐地轉開自己的視線,惹得阿翔被看得一臉莫名,「嗯,很好聽。」

「是指現在學弟唱得跟破囉嗓一樣的《墓仔埔也敢去》?」

皺眉,學長出聲糾正,「我說你唱的。」翻了翻白眼,「下次找機會要不要跟我們去唱歌?電死可樂那王八蛋,還自以為情歌王子!」學長似乎已經預想到可樂被阿翔的歌聲慘電而求饒的模樣,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就怕可樂學長他們忙著和女朋友約會囉。」

「那群見色忘友的王八蛋。」學長輕嘖了一聲。

「學長也不能說別人吧?當初學長不也在放暑假前,就一口答應要幫忙準備迎新的事嗎?結果還跑去和學姐騎車環遊台灣一圈還出車禍,最後迎新的事我們可是很辛苦地自力救濟耶!想當初學長還是會長的時候,都還有現在四年級的前前任會長跟學會幹部可以幫忙,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小風學長的情況也沒辦法幫我們,家任學長雖然沒說不願意幫忙,但是啊--」

「喂喂喂你一抱怨起來跟老太婆的裹腳布一樣長耶!」學長連忙打斷阿翔如數家珍般的不滿。同樣的抱怨已經聽阿翔說過好幾次,學長都覺得自己聽到快背起來了,而且只要阿翔一開始抱怨的話,就絕對會沒完沒了,所以學長現在努力地轉移話題,「對了,你姐又不是我們學校的,為什麼會來?」

「所以說學長沒來幫忙排練當然不知道--」阿翔原本還想把話題扯回去,但他知道若真的扯回去的話一定會把氣氛弄僵,也就順著學長的意回答學長的問題,「晚會的舞是育璇編的,她學過芭蕾。」

「還真是有錢人的才藝,學舞的啊,難怪身材那麼好……」學長嘖了幾聲,「你別跟我說其實你小時候還學過鋼琴或小提琴。」學長轉頭看著他。

「小提琴學過幾年,不過因為沒興趣就停了。」阿翔笑道,學長白了他一眼,嘴裡碎碎唸著: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後來改學鋼琴……不過這也不用有錢才能學啊,家裡小康就差不多有能力吧?」

「有哪個大學生出門的時候還有專屬司機的啊……」學長冷哼了一聲。

阿翔盯著學長看了一會兒,才用不太確定的疑惑口氣,「學長……排斥有錢人?」

「沒有,別想太多,我只是想酸你而已。」咋了聲舌,學長又開始看著窗外發呆。

「話說回來,學長會彈吉他對吧?去年新生訓練的時候,聽你彈過。」

學長挑了挑眉,「高中我是吉他社的,二年級還當過社長咧。」嘴角不自覺揚起笑容。

「那麼,有機會再彈來聽聽吧?」

「我只彈給女孩子聽。」

「我會記得叫我姐在場。」阿翔輕輕笑了起來。

「把你姐當幌子啊?」

「對啊。」阿翔說得非常理所當然,讓學長真的覺得是不是自己以前當會長的壞習慣不小心教給他了,「如果學長想追我姐的話,我不反對。」

「人是漂亮啦,不過想到和你長得一樣就沒興趣了。」學長笑了笑,「不然接吻的時候不就像是和你接吻了嗎?感覺超怪,所以算了吧。」

「那麼說上床也像和我上床囉?」

「去你的舉一反三幹嘛,想了就噁心。」

「這表示我聰明伶--」

司機又一個緊急煞車,毫無預警地讓全車同時發出大小不一的碰撞聲,女孩子高聲抱怨飲料灑了還是東西掉了,站在走道上的公關驚魂未甫地說她差點去找司機先生SayHello,而又引來一陣笑,學弟們的幹聲連連不絕於耳。

「學長還好吧?」幫忙護著人而撞上鐵柱的右手有點痛,阿翔不忘關心因為沒繫安全帶,剛剛整個人向前倒的時候,頭差點撞到鐵欄杆的學長。

「我是沒事,你的手……」抓過來一看,手背紅成一片,剛剛聽到「砰」那一聲,光聽就讓人覺得很痛了。

「還好,痛一會兒就好了。」阿翔輕鬆地笑著。

等路況稍為平穩後,司機先生才語帶歉意地用車內廣播告訴大家,剛剛因為有隻小黑狗突然從旁邊衝出來,他才嚇得緊急煞車。慶幸小黑狗離他們本來就有一段距離,所以等車子穩下來之後,狗已經跑得不見人影。

也好在他們選的宿營地點夠偏僻,一路上除了他們那兩台遊覽車外,也沒見到其他的對向來車。

這段意外的插曲讓所有人幾乎少了玩下去的興致,絕大部份的學弟妹們乾脆就這樣一路睡到目的地,就連本來就睡眠不足的學長也不例外。



  × × ×



為了不耽誤一年級新生下車的速度,學長決定墊後。腳傷是好得差不多了,但學長的行動還是頗不方便,總不能讓個暫時的肢障人士影響其他人的下車速度。

相較之下,阿翔這個第一個下車的,現在站在車門旁引導那些剛下車的學弟妹可以先按照出發前發給他們的房間分配表,將自己的行李先放到房間去。如果害怕貴重物品不見的話,就記得將手機、錢包等貴重物放在可以隨身攜帶又不影響行動的包包裡。

聽見阿翔這麼說,學長才拿出自己隨手摺小後塞進口袋裡的活動行程表,還附加了一張房間分配表,A4大小的紙張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學號及姓名。

他們系一向是一年招收兩個班級的學生,最少也會有八十人以上,這學年的人數就差不多有九十幾個,看上面的學號還有跳號,原本的人應該更多才對。這次活動的工作人員,包括學長自己就佔了二十六個名額,其中不包括加入學會的一年級成員。

晚上休息的時候是兩個人一間房,有兩間工作人員房是三個人睡在一起。學長發現自己的綽號被寫在阿翔旁邊。

為什麼他得跟阿翔一起睡?

「學長,你繼續待在車上,司機也不會把你載回學校喔。」等學弟妹全都下車之後,阿翔遲遲沒看到行動不便的學長下來,才不解地上車看見拿著房間分配表的學長。

「我可以坐回他們總站再自己回家。」

「別這樣嘛,都已經過來了,就好好玩一下?」阿翔有種自己在哄小孩的錯覺。

「拎北『掰咖』是要怎麼玩啦?」學長不滿地表示。

阿翔已經先將學長的行李從上方的行李櫃拿下來,學長又多抱怨了幾句,才拄著拐杖,小心翼翼地走下遊覽車高低落差不小的階梯。等到學長完全踩在地面上後,阿翔又跑回車上和司機確定明天過來載他們回去的時間。



被三面建築物包圍的場地,現在有幾個活動組的學弟妹正忙碌地跑來跑去,掩藏不住的營火已經堆在場地正中央,一些已經放好行李而出來亂晃的新生,一看到架好的營火就興奮地跑過去跟活動組的人閒聊。

天氣炎熱,已經熱到把短袖T恤都穿成背心的二年級活動組組長,跟趕狗一樣,將那些好奇寶寶趕離營火旁邊,「那邊的學弟!不要動營火!」然後發現有學弟企圖對營火不利,他立刻就帶了兩個人衝過去把學弟架開。

阿翔才剛幫學長把行李拿進房間放好,學長一進到房間就想賴著不走,是阿翔好說歹說才又把人給「請」出房間。

這時他們走在走廊上,看著活動追著學弟跑的樣子,學長不免搖了搖頭。

「明明就是很文靜的科系,為什麼這幾年的學生都high得和瘋子一樣。」學長很感慨。

「上行下效嘛。」阿翔笑道,「小風學長他們都說學長你也算是個high咖。」

因為被自己的好同學出賣,學長放話回去之後,他一定要把小風抓起來打。

十一點多,接近吃飯時間,阿翔叫人去提醒各位學弟妹快放好行李,不然時間會不夠。

「這兩天的伙食要大家自行料理,很像童軍營吧?」阿翔滿意地笑道。

基本上分成八個人一組,每組所得到的食材相同,東西該用什麼方法料理,就全權交由各組自行決定。只是當阿翔對著學弟妹這麼公告的時候,已經集合好的學弟妹不約而同地發出淒慘的哀號,同時開始詢問身邊的同學到底會不會煮菜。

「看你這樣提議,你很會做菜?」看著眼前的半顆高麗菜、一包份量不會說很多但也不少的生豬肉、雞蛋還有兩條紅蘿蔔,還有兩條魚、幾個蒜頭,跟一小塊生薑,幾根蔥。

食材都被集中在一個地方放好,各組都可以依自己要製作的菜色拿材料回去,不過數量有限,被拿完的就沒了。

不知道是哪個天才拿了這些東西回來,要煮什麼啊?

「完全不會。」面對學長的問題,即使碰到自己的弱點,阿翔依然笑得燦爛一副理直氣壯地回答自己完全不下廚這回事,「我連瓦斯爐都不會開呢。」

「這有什麼好得意的……」學長白了阿翔一眼。

發現阿翔和自己同組後,學長嘆了很長一口氣。

既然弟弟都不會煮菜了,學長也不指望在同一個家長大的姐姐會下廚。

和學長、阿翔姐弟同一組的,還有以前學長還是學會會長的時候就認識的活動學弟--也是剛剛他們看著追著新生跑的那個,接任阿翔工作的一年級總務學弟和三個學妹,很平均的四男四女。

三個學妹自告奮勇可以幫忙煮東西,但學長很害怕她們只是一時想要湊熱鬧,確認過她們平常就有下廚的習慣,他才敢放心地把工作分配給她們,告訴她們要煮什麼,自由發揮,別讓人吃了拉肚子就可以了--再沒自己事般,坐在一旁納涼。

不下廚卻很有大廚的架勢,但實際說起來更像是莫名其妙地擺架子,偏偏嫩嫩的學妹就吃他這一招,姑且不論是因為學長真的有大廚的感覺,還是因為臉的關係。

林家姐弟坐在學長旁邊,活動學弟及總務學弟被叫去提乾淨的水過來。

這裡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各自的流理台,要洗東西的話就得自己去提水或是把材料拿過去洗,所以現在唯二的兩個水龍頭那裡排了長長的男子隊伍,每個人手裡都提著空水桶。

「我還以為學長會下廚。」阿翔完全不掩飾自己的失望。

「我才沒在那裡沒事找事做,女孩子煮的一定比我好吃啦!」學長悠哉地看著開始分工合作煮菜的學妹們在爐子旁忙碌的樣子,「既然如此,那我還自找麻煩幹嘛?體諒一下掰咖不能久站好嗎?」其實腳傷已經好了大半,不過在這種時間就是要裝病才有福利,所以學長不介意讓自己繼續當殘兵。

「這倒是未必……」阿翔半噘著嘴說。

「原來學長會煮東西啊……」姐姐用手撐著自己的臉開口,「看不出來呢。」

「自己住總要會自己煮吧?不然吃外食太花錢了啦!」學長擺了擺手,「而且外面的東西吃久就吃膩了,自己煮還可以隨時換口味,方便得很呢。」



如戰場般的中午烹飪時間在十二點半結束,用餐時間只有一個小時,不過還是有些組別的動作慢到開始吃飯都已經超過了一點。

學長他們這組的那三個學妹的手藝還算不錯,至少沒有哪道菜和他們裝熟。



下午進行的是團康遊戲,慣例的分組進行搶答活動或是處罰遊戲。

身為會長的阿翔表示,這次的分組活動得到第一名的組別,可以無條件取得一年級必修王大刀整個學期的上課精華筆記。起初學弟妹們還覺得這樣的禮物毫無吸引力,直到被拱上台的學長現身說法。

「喔,那個老師啊……我這屆在那時,全班大概被當了三分之二吧。」附帶一提,學長因為死黨裡面有人筆記抄得異常精美而逃過一劫。卻也因為他們看的都是啞巴寫的筆記,還被老師約談說,為什麼他們申論題的答案都那麼像,他們才老實回答,是因為大家都在死背啞巴整理的重點。

--所以這根本就不是要學弟妹「更快速熟悉自己的同班同學」,而是要挑起人心最醜惡的一面吧?活動進行的過程裡,有幾個需要靠體力來取得分數的題目裡,學長親眼看見今年的一年級新生為了未來的學分,在努力取得分數的同時,也無所不用其極地阻礙別人得分。

只能有四個字形容,血.流.成.河。好啦也許沒那麼淒慘,只是學長腦袋裡突然浮現出這句話就想用一用,不然他會有點難過。

晚餐的組別和午餐一模一樣,經不過阿翔帶頭,全組七個人同時硬拗下,學長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套上圍裙--公關突然衝過來,假借記錄活動過程之名,行狂拍學長之實,還一邊指揮阿翔要站在什麼地方,可是阿翔一直被學長嫌佔空間。

「幹,不要叫那個不會煮東西的來擋我的路!」那時學長手裡的大湯勺正以順時針攪拌著鍋子裡的咖哩,明明掰咖,還硬用掰掉的那隻咖去踹被迫站過去的阿翔。

活動的組別和吃飯的組別基本上差不多,除非組裡有學會的人,那這樣在參加活動時,就會先把學會的人剔除,再將剩下的人湊成一個新的小組,所以有些一年級新生吃飯以及活動的組別是不一樣的。

只是到了晚餐時間,大家也混得差不多熟了,根本不在意用餐的組別是不是一樣,捧著自己的碗筷到處串門子的人多不勝數,所以學長用八人份材料煮的咖哩一下就被分食完畢,害他只得無奈地再掰幾塊咖哩塊丟進鍋子裡,搶了別組還沒用的馬鈴薯及紅蘿蔔過來,連豬肉也不忘多拿一些。

看著在爐灶前忙碌的學長,阿翔開心地吃著學長煮的咖哩,一邊和育璇討論接下來營火晚會的表演流程。



  × × ×



迎新活動最令人期待的,除了晚會之外還有什麼?

白天的遊戲都只是簡單的小菜一碟,最高潮的就該是入夜之後的活動。開到最大音量的音響覆蓋了所有人聊天鼓譟的聲音,無所事事而被丟了台數位相機在手裡的學長被分配了活動紀錄的工作。

營火前已經換裝完畢的學妹加上會長的姐姐隨著音樂舞動身體,連續跳了三首歌。

有慢,有快的舞蹈,在最後一首慢舞時,姐姐踩著輕盈的步伐如紳士般邀舞,將自己的弟弟給拉上舞台那瞬間,底下的學妹們的一片驚叫聲不斷,然後學弟就莫名地開始高分貝尖叫,搞得好像他們也很希望看阿翔上台跳舞一樣,讓學長還問旁邊不怎麼熟的學弟,這屆新生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忽然被拉上台的阿翔臉上寫著錯愕,顯然這不在他的安排之內,只得對上胞姐惡作劇的笑容回應燦爛的微笑,手牽起她的手,攬著她的腰,以不準確的舞步配合姐姐的步伐慢舞。

學長一直很努力想把其他根本被當成背景的學妹們也收入鏡頭內,但視線卻離不開那對姐弟。彷彿其他人完全不存在一樣,視線中只容得下他們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長得好看的人跳起舞來相當地殺底片,殺容量,殺電池。不知不覺地按了許多次快門,讓學長質疑也許自己一開始直接調成攝影模式會不會比較乾脆。

在舞蹈結束後,一直忙碌於其他事的副會長終於掌握了夜晚的麥克風。副會長也是二年級的學生。基本上,除了一年級的會員之外的學會成員都同班。

阿翔走過來,流了一身的汗,抱怨著育璇沒事把他拉上台幹嘛,又熱又會流汗的很麻煩,同時接過學長遞給他的相機,轉成預覽模式,再笑著問怎麼只有他們姐弟的照片?

「人類啊……就是會不自覺讓自己只注意到美好的事物……」

「那……這是學長看我們看呆的證據囉?」看學長終於意會過來的困窘模樣讓阿翔笑得很開心,直到育璇走過來問他笑個跟瘋子一樣,是不是中邪的時候,阿翔才把相機遞給她。

「拍得很棒啊。」育璇滿意地點點頭,有幾張照片裡,她身上那套特別為了營火晚會準備的衣服,裙角還飛得特別漂亮,女孩子都喜歡自己被人拍得美美的。

「林育翔你想笑多久?」學長皺起眉尷尬又難堪,最後是直直地瞪著阿翔。

「對、對不起,學長……」阿翔很努力克制了。線條完美的嘴唇仍然不自覺地上揚,剛才學長的藉口讓阿翔覺得學長真的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真的拍得很棒啦,真的,我不是在拍馬屁喔。」

「還用你說?」學長哼了一聲。



這時副會長抱著吉他走過來,學長還以為他什麼時候連吉他都學好了,副會長卻把吉他丟在學長懷裡。

習慣性地接下被丟過來的東西,學長不解地看著副會長,副會長呶了呶嘴,下巴點向阿翔那裡,「問阿翔。」然後跑開繼續回去主持仍在熱鬧的營火晚會。

「所以說,」學長摸著吉他弦,隨手彈了幾下。

旁邊音樂很吵很大聲,學長不太能確定這樣的情況下,他有沒有辦法把吉他的音調好,而且他從大二迎新茶會後,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再碰吉他了……手指也頓得差不多了。一邊撥弦,學長一邊想,於是他抬頭看向一旁笑得開心的阿翔。

「我讓你用三十個字把情況解釋一下。」邊問,手指還在那裡撥絃。

「因為很久沒聽學長彈了啊。」阿翔聳肩,「雖然也只聽過一次。而且下一個表演項目就是學長的吉他喔!行程表上面都有寫喔,你看,『吉他表演』。」

行程表在關於這個時間的表演,真的寫了吉他表演四個字,沒有演奏者也沒有曲目,時間共有二十分鐘之長。

「而且學長不是一直說自己都沒事能做,不知道是來幹嘛的嗎?所以這是特地為了你安排的個人表演喔!」阿翔料準從以前就愛現到現在的學長絕對不會拒絕他的安排。

果然,學長只是稍稍皺了一會眉頭,接著得意地用鼻子哼了一聲朝著他笑了一會兒。

「算你聰明。」於是在副會長鼓躁起的激烈掌聲之下,學長有些難看地一拐一拐走上台,還被副會長調侃他們現在就有請系上的名吉他手--阿吉仔!

然後學長就把手中的撥片丟到副會長臉上,小小的撥片沒有什麼攻擊力,被打到根本就不會痛,不過副會長還是很配合地拿著麥克風,演出一副他剛剛其實是被學長丟手榴彈K到的痛苦模樣。



一年級新生的學弟妹對這個三年級的學長很陌生。

新生訓練沒見過他,聽說是學生會的幹部,但是系網上的幹部名單都沒出現他的名字,而學會裡的每個人似乎都對這個三年級學長尊敬有加的樣子,就讓他們好奇這個看來痞痞的學長揪--竟是怎麼樣的一個狠角色。

只見三年級學長坐上副會長搬過來的椅子,還真有那麼三分像阿吉仔。

固定好吉他,副會長也幫自己搬了張椅子過來坐在旁邊,為的就是把自己充當吉他的麥克風架。

音響裡的音樂適時地停了,只留下被麥克風擴大的聲音,簡單的幾個節奏零零碎碎的不成曲調,學長還在調音。眾所矚目的第一首曲子是有點走音的妹妹背著洋娃娃。當簡單的旋律被麥克風擴大到每個人耳裡時,現場氣氛立刻降到冰點以下,學長還很專心地開始唱起「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

原本期待的學弟妹們都爆出天大的笑聲,學長不滿地叫他們配合一點,「這個時候就要跟著唱啊!來,我重彈一次!」

『妹妹揹著洋娃娃……』

這是眾人的合唱,一票的大學生,邊唱邊笑邊走音,場面很歡樂。

和姐姐一起坐在學會成員休息區的阿翔完全不顧形象,趴在桌上狂笑,一旁的育璇冷冷地白了阿翔一眼,附加一句評語:「白痴。」

她針對的,不只是坐在她旁邊笑得跟瘋子一樣的阿翔,還有在營火旁彈了好幾次妹妹背著洋娃娃,還順應民意再來一次的學長。

由於下午阿翔在遊覽車上高歌一曲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大受學弟妹的歡迎,因此在學長終於認真地彈完一首歌之後,阿翔就被副會長拉上了營火前,學弟妹們起鬨著他們各自想聽的歌曲,最後在副會長的快速整合之下,學長連句抗議都來不及講就被趕鴨子上架。

副會長無視背後傳來學長已經準備把他大卸大八的狠毒視線,隆重地為新生們介紹系上剛剛誕生的男子雙人團體--學長罵了聲雙他老木--為大家帶來的,「『五月天』的《溫柔》!請大家熱烈掌聲鼓勵!」

一陣激烈的掌聲過後,手裡被塞了麥克風的阿翔只能跟著無奈地看學長一眼,又跑去搶走了副會長的麥克風。

前奏結束得很快,當阿翔開始唱出第一句歌詞,他就把麥克風湊到學長面前。學長也很配合地跟阿翔一起來了個男子雙人合唱。



「親愛的學弟妹們,按照學會安排的行程表,營火晚會就在這裡告一個段落!」副會長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亮地傳達出去。

聽見活動即將結束的新生們莫不發出遺憾的哀嚎,但也有人早就趁機溜回去休息了。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十點半,十一點半之前,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讓大家自由活動及洗澡,請務必在十一點半時就寢,才有精神可以應付接下來的活動喔!」

語畢,一個就地解散,讓所有新生跟逃難一樣開始往活動中心一窩蜂衝去。



  × × ×



抱著換下來的待洗衣服走回房間時都十一點半了,每個房間似乎都還很熱鬧的樣子。

已經刻意將男女生區隔在活動中心的兩端,但是就是會有女孩子偷溜到男生這裡,還是男生偷跑到女孩子那邊,雖然他們系上一向是陰盛陽衰,這次參與迎新的男生不到三十人。而從剛剛開始,阿翔就接到不少另一邊的人打電話過來說,有幾個男孩子偷溜到女生那裡,被公關抓個正著了,快來把學弟救回去--這類的。

要講電話的同學幫忙轉告公關下手別太痛後,阿翔才無奈地掛上電話。每經過一個房間就得提醒一次,時間快到了,大家記得不要玩得太瘋太晚,「如果被值星發現還沒睡的話,可是要扣分組成績喔。」大刀的筆記果然相當具有吸引力。

看著學弟們乖乖地開始收拾起滿地的零食及撲克牌時,他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回到房屋,學長已經倒在雙人床的另一端蒙著棉被呼呼大睡,沒有霸佔一整張床,他該覺得這是因為學長還有點良心嗎?

放輕了自己的動作,小心翼翼地關上門鎖好,盡可能地在不發出任何聲音的情況下,將衣服收進裝行李的背包裡。

關上燈,再藉著外頭僅剩的那一點自然星空照明走到床邊。

平穩的呼吸聲,耳邊聽見的並不只是單純的吸吐,更包含自己激烈的心跳。他靜靜地看著眼前人的睡顏,總覺得有某種心情開始在胸口不斷擴大,擴大到他有些難以呼吸。

隨後一個翻身的動作讓阿翔瞬間繃緊了全身的神經,聽見學長的聲音,阿翔還以為東窗事發,才注意到學長還在睡,剛剛說的也不過是夢話而已。頓時心情放鬆了下來,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學長的臉。

沒有什麼曾幾何時,阿翔第一時間就發現到自己喜歡上眼前這個人。伸手想觸碰他的臉卻又害怕吵醒他,刻意安排讓他們能有更多相處的機會,這時對阿翔來說似乎是錯誤且自虐的決定。

喜歡的那個人就這樣睡在自己身邊,自己卻什麼事都做不了。無法擁抱更不可能親吻,只能安靜地看著對方的睡姿,聽著呼吸的節奏。

接著阿翔嘆了一口氣。

喜歡上一個人,真的很累,得處處隱藏自己的心情,卻又總忍不住想待在對方的身邊多一些時間。或許會讓學長誤以為自己從頭到尾都在找他麻煩也沒關係。

阿翔蹲在床邊,手撐著床沿,悄悄把食指放在學長的嘴唇上,然後幼稚地縮回來按上自己的嘴唇。即便只是這樣間接的親吻就足以滿足心中那股想擁有這個人的慾望……才怪。

偷偷親一下,應該沒關係。

阿翔心想,聲音沙啞地輕喊一聲「學長」,沒有獲得任何反應,看來對方真的睡得很死。撐起自己的身體,緩慢又小心地接近,幾公分距離的移動,就讓他覺得像是進行了數千里的長途跋涉,最後終於在學長的呼吸直直地吹在自己臉上時,他們的嘴唇,極輕地碰觸著。

溫暖的嘴唇,鼻息打在臉上,很捨不得離開。最後他只能無力地趴在床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很喜歡,真的很喜歡學長。



  × × ×



學長也不是沒有質疑過,為什麼迎新宿營這種應該要讓人瘋狂玩通宵的活動,居然十一點半就結束了。有沒有搞錯?大一新生唯一一次(除非二年級又加入學會)的新生宿營欸!居然就這樣十一點半就結束了?會不會太健康了啊?

平常自己的生活習慣並不是很健康,常常跟可樂還有阿豆打魔獸打到凌晨三、四點才睡覺的學長如此對著學會的學弟妹們大聲抗議。

被學長這麼抗議時,學會那票人倒是一致表示:「行程就是安排成這樣。」

帶頭回話的不是阿翔,而是那時已經忙得昏天暗地的副會長,平常一副好好先生樣子,現在卻看得出來他的耐性已經繃在臨界點上。

也難得副會長沒在這時再把問題推給身為會長的阿翔,而是一臉堅決微笑下帶著「請不要再問下去,答案就是如此」的意涵,不厭其煩地回答學長,他們的安排真的就是如此,「因為早上還有活動,所以希望大家早點休息才不會沒精神參加。」

好吧。學長莫名地妥協了。說實在的,他除了被硬拖來參加活動之外,本身對活動似乎也沒有什麼立場反對或是提供意見,因為他又不是學會的人了。



早早就洗好澡的學長躺在只剩下自己的房間,看著天花板突然覺得有點火大。

老舊的日光燈管發出來的光線並不明亮,整個房間感覺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般讓學長的心情也跟著有點悶。幾分鐘前和他同房的阿翔丟了一句要他早點休息就跑去洗澡了。

說到底,自己又不是學會的人,幹嘛要這樣乖乖被拖過來?他美好的周末假日,靠北他的腳還沒全好耶!就這樣被帶來偏僻的荒郊野外,踏馬的他到底是上輩子欠林育翔那王八蛋多少錢,讓他要這樣折騰自己啊?他不過就是大二的時候,不小心常捅簍子丟給那時還是總務的阿翔去收拾而已,用不著這樣記恨一整年吧?他怎麼不知道原來阿翔有這--麼小心眼?

牆上的時鐘指著剛過十一點的位置,學長打開電視原想打發一點時間,才發現這裡的節目只有無線的那幾台,而且還正撥著更無聊的綜藝節目,雖然勉強自己看了一會兒,發現完全提不起他的興趣,學長只好又關上電視,蓋上棉被開始發呆。

然後就不小心睡著了。



之後學長會醒來是因為外面鬧哄哄的一片,讓他無法好好地繼續和周公下完那盤棋。

夜晚的山裡有著厚重的涼意,學長套上外套,一跛一跛地走到門邊打開門,看見一年級的學弟們慌慌張張地敲門把所有同學叫醒。

「發生什麼事了?」睡到一半被吵醒的學長聲音聽起來有些像在含滷蛋一樣模糊,雖然學弟聽得不是很清楚,卻也猜得到眼前的學長想問的應該就是現在的情況。

「剛剛有人發現有幾房的同學不見了,剛剛女生那邊也一樣,找到學會的學姐後,她們說叫全部的人換好衣服到大廳集合。」學弟匆匆說完後,又繼續跑到下一間房把人叫醒。

這時,幾乎所有人都換好了衣服往活動中心的大廳前進。有人身上只穿了件T恤,現在正不停地搓著手臂以求保暖。

學長同樣覺得莫名其妙地走回房間換好衣服後,跟著學弟們一起走到大廳去。



同時間,大廳那裡已經聚滿除了暫時被列為失蹤人口之外的所有人,嘈雜的聲音不下於營火晚會時的盛況。狀況外的人急於詢問現在的情況是怎麼一回事,狀況內的人因為周遭太吵,所以只能用更大聲的音量向人解釋現在發生了什麼事。

在場的除了學長之外,似乎沒有其他可以控制場面的人。有幾張熟面孔是白天時,學長就見過他們跟在活動學弟身邊一起忙來忙去的學弟,於是學長走過去問他們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知道的也就和剛剛經過他房間門外的學弟一樣少。

「沒人可以管一下現在的場面嗎?」學長打了個呵欠。

幾個學弟有默契地對望一眼後,再有默契地用看見救星一樣的眼神望著學長。

「……你們這樣看我幹嘛?」皺眉,心裡響起了警鈴,拄著拐杖向後退了幾步。

「學長!」異口同聲,簡短兩個字就包含了他們現在的所有希望與依靠。

幹!他是過來被人趕上架的鴨子嗎?只是心裡罵歸罵,看一群學弟妹慌亂得不行的樣子,學長還是開口問學弟三人組,「有沒有麥克風還是什麼啦,不然我要……」怎麼講話四個字還沒說出口,就看見學弟三人組非常迅速,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擴音器塞到學長手裡。

幹,有預謀。大概知道該找誰算帳了,能找的也只有一個。

「你們會長去哪你們也不知道?」三人整齊地搖頭,學長無聲地罵了一聲幹後,無奈地清咳了幾聲,讓自己的聲音引起在場所有慌亂中的學弟妹們的注意。

當那些學弟妹們驚覺有個好像可以處理事情的學長就站在他們前方時,他們就像是看見了浮木的溺水者一樣,抓住那根浮木--也就是學長,一股腦兒就把所有的疑問通通丟過去,試著讓浮木跟他們一起溺水。

學長差點沒被那些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問題給砸成重傷,不過好險他泳技驚人:「我也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現在重要的是先由班代清點有哪些人不見,如果說班代也不見的話,就隨便找一個幹部點名,先把名單整理出來再說。」

學長話一說完,在場的學弟妹們馬上分成兩邊,各有一個人開始清算班上同學的人數,最後得到的結果是兩個班級總共不見了四個男生跟五個女孩子。加上學會的那票人除了他旁邊那三個之外,全數失蹤,一口氣少了三十幾個人。

學長的頭有點痛了,不難猜出現在應該已經進入學會那幾個混帳安排的活動裡。

他就在想說怎麼可能,這可是迎新宿營耶!十一點半就結束是想笑死誰?說出去給他其他系的朋友聽,都會把人給笑死。

沒想到阿翔會想到趁大家都睡著,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出其不意地進行迎新第一天的最後一個活動,有他的。

就在大家清點好人數,把所有的希望全放在學長身上時,剛剛經過他房門口的學弟甲突然站起來,手中還拿了張被抓皺的紙。

「學長,這是剛剛貼在你房間門口的東西!」他越過自己的同學們走到前方,將紙交給學長。

紙上寫著:

學長,請你讓學弟妹們按照下午活動的組別分好組,再把我寄放在活動組學弟那裡的平面圖發給每組的小組長,叫他們在兩點半前要找到躲在活動中心裡的九組人,前三組完成的組別請幫我紀錄下來,以方便統計成績喔!

P.S.:因為學會的人得陪著充當失蹤人口的學弟妹和設關卡,所以有點人手不足,請學長好好加油喔!相信學長一定可以的!

育翔



操他媽的這王八蛋是怎樣!學長忍著把手裡那張紙撕爛的衝動,剛剛還裝得一臉徬徨無助的活動學弟三人組,像接到暗示一樣,將他們的會長交代給他們要轉交給學長的地圖拿出來交給學長,還附帶了像是集點卡的紙卡。

剛剛那個吵醒他的學弟,搞不好也是學會的暗樁。學長深深覺得自己被耍了。

「會長說晚上的捉迷藏要大家找出躲在活動中心的人,然後學會的人會躲起來嚇人。」活動學弟一號說。

「找到人之後可以蓋一點,先集滿九點的可以在迎新的分組競賽成績裡加三分,第二名兩分,第三名一分這樣。」活動學弟二號同時將集點紙卡拿給學長。

「這個第十格是額外加碼的,沒有在前三名找到躲起來的所有人也沒關係,會長說找到他的話,章會蓋在第十格,額外加三分。」學弟三號接著開口,「會長說他不會躲在固定的位置,躲的地方會移動。」

學弟們的話才講到一半,學長早就氣急敗壞地拿出自己的手機按下阿翔的手機號碼。電話被接得很快,阿翔在電話另一端笑得很開心地問學長覺得他安排的活動怎麼樣--「去你媽的什麼怎麼樣?現在是你會長還是我會長啊!」

(我是讓學長回味一下當會長的感覺嘛!不可以作弊喔,我這裡要忙,先掛了,記得一點前要出發喔!)

學長還來不及反應,電話就被掛了。剛剛那聲怒吼也讓所有人都把視線放在他身上,學長只得尷尬地又咳了幾聲,在學弟一二三號的注視及暗中催促下,不情願地告訴在場的學弟妹們這場現任學會會長所想出來的「計謀」。

瞬間引來為數不少的學妹們的怨聲載道,誰叫這活動嚴重影響了她們睡美容覺的時間。



  × × ×



走在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活動中心,學長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找出九個地方,來藏下二十幾個人。這裡是有很多空下來的房間,從走廊上的窗戶望進去,就知道裡面空空蕩蕩,根本不可能躲人,除非是躲在靠近走廊這側的牆角,所以學長原本還打算打開窗戶檢查,但發現窗戶打不開而作罷。

也許是女孩子的膽子太小,或者是學會想出來嚇人花招太有創意,在活動中心此端的學會組(學長及活動學弟三人組)也能清楚聽見彼端的女孩子傳來足以刺破他們耳膜的尖叫聲。也可能是寂靜又空闊的活動中心,造成了遠處的尖叫也能很大聲的錯覺。

連活動學弟三人組也不知道那些「失蹤人口」是被藏在什麼地方。

剛剛他們倒是運氣好地在入口櫃子裡發現了其中一組人馬,在集點卡上蓋了一點戳章。公關組的學弟還問他們,難道都沒有碰到埋伏的人?

「什麼埋伏?你是說躲在樓梯間的白痴嗎?剛剛那個學弟差點摔下來,你們嚇人就嚇人,自己的安全也要顧,不然腦震盪就有你們爽了。」學長看著集點卡上的笑臉,冷哼了一聲。

可是公關學弟卻和跟他躲在一起的一年級學妹兩人面面相覷。

「可是……我記得會長沒安排人躲在樓梯那裡……」他們皺著眉頭互望,再看向學長。

「怎麼可能沒有?」活動學弟二號說,手裡還比著動作,強調他剛剛看見的那個人,「他就穿整身黑,然後從樓梯扶手那裡滑……」說到這裡突然頓了一下。

剛剛他們四個人要從一樓走上二樓的時候,那個人就突然冒出來了,一聲不響地順著樓梯扶手滑下來,那時他們三個就已經嚇到說不出話來了,整個傻在那裡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是學長毫不猶豫地扯著那個人的手,把人從扶手扯下來後,再一掌巴向那個人的腦袋,對著那個人大罵:「走扶手很好玩嗎?你是沒有童年的小學生嗎?」之類的,那個人還很老實地跟學長道歉,學長才叫他不要再用這麼危險的方法嚇人,不然腳滑就有人沒蛋了。

因為學長罵人罵得太自然了,所以他們一時就完全沒注意到那些超明顯的疑點,像是他們其實一直都沒看見那個人的腳之類的……

「不過那是誰扮的?」一號還很狀況外地問三號,三號白著一張臉搖頭。

但是看在學長眼裡,又是另外一回事:「你們演得很像啦,不過別想嚇到我。」學長擺了擺了手,示意要他們省省吧,再演下去就不像了。

公關學弟原還想說些什麼,卻又在聽見似乎有人接近的聲音之後,急忙帶著同組的人躲進櫃子裡。

「你們是還想出櫃幾次啊?」看著匆匆躲進大型櫃子裡的三個人,學長問。而且他覺得那個公關學弟超爽的,那兩個學妹長得也還不錯耶,孤男兩女……他有點羨慕。

不過櫃子裡卻只發出了大大的「噓」聲,學長也翻了翻白眼,回頭跟找來這裡的另一組人馬打招呼。

 學會組跟一年級組的那些人再分享了一下剛剛在路上碰到的嚇人關卡後,學會組就照著另一組給的線索,走向相反的方向,打算將集點卡上的其他幾個戳章給蓋齊。

其實學會組就算找到所有躲起來的「失蹤人口」也不會有任何獎勵,但閒著也是閒著,總比待在空無一人的大廳,聽學弟妹驚慌失措的尖叫聲發呆還來得有趣。

行動不便的學長得拄著拐杖才能走路,這有些拖慢了三個活動學弟的步調,但他們也不怎麼介意,還放慢自己的速度配合學長,讓學長有點感動現在的新生還真他媽的貼心--如果可以讓他坐在椅子上再扛著他走會更好。

只是念頭一轉,學長才想自己又不是廟會裡被扛著的神像了。

之後他們又找到了三組失蹤人口,公關和育璇及另一個一年級學妹被分在一組,育璇還出聲問學長有沒有看見阿翔,學長只聳了聳肩,「哪知道那傢伙會躲在哪裡啊。」

一旁的活動學弟二號討著要公關在集點卡上蓋章時,育璇卻突然伸手制止了公關的動作,一臉笑嘻嘻地告訴學長,「我們這關要答對問題才能蓋章喔!」

顯然公關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學長也沒忽略公關臉上一閃而逝的錯愕,然後她馬上跟著姐姐一搭一唱地說她怎麼這麼糊塗忘了呢--「咳。」學長清咳了一聲,這聲假咳可是提醒她們他知道她們在搞怪。

「問題很簡單,不用緊張。」育璇笑得那三個學弟臉都紅了。

學長看著講話開始結巴的學弟三人組,懷疑這世界居然還有這麼純情的大學生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他認真考慮要不要把這三個人關到史前博物館供人展覽,也許可以幫學會增加一點收入也不一定。正好他這樣可以洗刷過去自己的污名,讓阿翔再也沒機會用他過去出槌的紀錄來威脅他……學長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

不過話說回來,育璇是長得很漂亮沒錯啦,不過不要忘記有個跟他們同性的生物臉上也有一張同樣的臉會比較好。

「學長,請問--」育璇的聲音拉回了正陷入妄想的學長的注意力,他看向她,「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什麼時候變成真心話大冒險了?」學長沒好氣地問,育璇只是笑笑地點頭,「……一定要回答?」

旁邊的三個學弟外加公關跟一年級學妹都一臉好奇地看著學長,等待他的答案,當學長沉默的視線不經意地對上一年級學妹時,學妹馬上害羞地低下頭。

「有。那又怎樣?」不知道育璇想搞什麼鬼,學長就直接把話攤開來說明白。

育璇也沒繼續追問下去,和學弟要了卡片,在上面用力地蓋上微笑的戳章後才放他們離開。



等他們走離公關躲的地方有那麼一點距離後,學弟一號才說,他真看不出來學長是有喜歡的對象也不會表白的人,「我還以為學長會很直接去追女孩子的那種耶!」

三號接著說:「對啊,真看不出來原來學長也會暗戀……」

「你們很了解我啊?」學長差點沒在他們的腦袋上各搥一拳,無奈他現在行動不方便,要追也追不上他們,只得慢慢地走跟在他們身後,「不是不追也不是暗戀,是分手了。」



有時候學長也覺得自己實在很不夠乾脆。

自己說不要了,結果最在意的還是自己。

但他不得不承認兩個人在一起是很累的一件事。

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自己的確也很喜歡她,但他不認為發生了那種事之後他們還有繼續交往下去的可能,畢竟她父親的態度都表現得那麼堅決了,即使現在在一起,未來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不如早早分手,少在那裡做無謂的垂死掙扎。。

但是感情哪有那麼快就可以甩開?

不知不覺,陷入思緒的學長放慢了走路的速度,當學長回過神時,三個學弟早就跑得不見人影,讓他在漆黑的走廊下低聲咒罵了他們幾句。

更糟糕的是活動中心的平面圖還在他們手裡啊!就連集點卡也是!

不過慶幸學長自認為自己並不是大路痴,反正這裡就這麼點大,亂走也不會迷路,就乾脆放任自己開始悠閒地在深夜的活動中心中閒晃。

下一秒他好奇地想知道現在的時間,拿出手機才想到--對唷!他還可以打電話嘛!

按下通話記錄也沒想得太多,學長立刻撥出第一個號碼。

(學長,你想作弊啊?)低沉的氣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讓學長也不自覺地放輕了音量告訴對方他被學弟給拋棄了。

「所以等下我要先回房間去睡啦--」

(學長在哪裡?)雖然問了這個問題,但阿翔一走出他原本躲藏的儲藏室,就看見站在走廊中的學長。手機冷光照亮了學長的臉陰陰暗暗地,帶了幾分詭譎的氣氛。

阿翔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手機傳來學長正在猜測自己在哪裡的聲音,他忍俊不住地讓微笑爬上嘴角,卻又得克制自己不能笑出聲。

「我怎麼會知道,在二樓的某個地方吧。」學長說到這裡,四處張望了下,「剛剛有經過儲藏室和白天你們收道具的房間……」接下話到一半,冷不防地被人用手捂住了嘴巴,手機也被搶走,「靠--」

「噓,被發現就不好玩了。」阿翔的聲音在學長耳邊小聲響起,「剛剛我躲在儲藏室。」他笑道。

「幹,你想嚇死人啊?」雖然學長一向覺得自己的膽子也不算小,但在這種沒半個人的地方突然讓人這麼一玩,要不被嚇到也很難。學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試圖讓剛剛被驚嚇到的心臟稍微平復一下,隨即他就壓低了聲音,狠狠地瞪了阿翔一眼。

「對啊,嚇學長你啊。」阿翔輕輕笑了幾聲,周遭太黑,他沒辦法清楚看見學長的表情,「在這裡會被發現,躲起來吧。」不經同意就拉著學長的手往他剛剛躲的儲藏室走過去,「我一個人躲得很無聊呢。」

「誰叫你們要玩這種幼稚的小鬼遊戲?」學長嘖了一聲,仔細地走著,注意不讓拐杖的聲音響得太明顯,慢條斯理地跟在阿翔身後。

他心想現在阿翔跟著自己行動,那他手裡這拐杖根本就是最好的警報器吧!再怎樣也不可能在他走路的時候又不讓拐杖不出聲的。

「可是很出其不意,不是嗎?」黑暗中,學長只聽得見阿翔的聲音和微弱月光描繪出來的模糊體型,「不然老是在外面夜遊就太老梗了。」

「躲起來嚇人還不是一樣老梗?還有啊,你們不要設計那麼危險的機關,如果掉下來怎麼辦?還站扶手從樓上滑下來,光看就覺得很危險。」學長不滿地抱怨剛剛和活動學弟們在樓梯間碰到的事。

「扶手?」阿翔不解地轉頭看向學長的方向,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什麼滑下來?」

「就說是躲在樓梯間突然整個人站在扶手上往下滑啊!一開始我是嚇到了啦,後來才發現是因為旁邊太黑,然後他又穿全身黑,害我以為有顆頭平白冒出來嚇死人……活動辦有趣、要嚇人是沒問題,不過太危險就--」

「我知道了,我會提醒下屆學弟妹不要玩得這麼過份。」打斷學長的話,阿翔笑著對學長道歉,「除此之外,請問前任會長對我們這次活動安排的感想如何呢?」

他們已經躲回儲藏室,幾次聽見有人的腳步從外面漸行漸近時,他們都停止交談,摒息等待腳步聲離開才又繼續聊下去,中間學長也嘖了幾聲,怎麼都沒人知道他們就躲在這裡。阿翔笑著說這樣才表示他躲的技巧很高超。

「以前和我姐玩躲貓貓,我可是從沒被她找到過呢。」

「人家不是說雙胞胎都會有心電感應嗎?」學長問。想看阿翔的臉卻又因為四周太暗而無法看清楚,最後學長也放棄了。

「又不是每對都有了--欸、學長,你還沒說感想耶。」

「是還不錯啊,挺有創意的,比我去年想的老梗試膽遊戲還有創意,不過你去年不是還找人來扮鬼扮得超逼真的嗎?所以我還想說你又會找你朋友來幫忙化妝扮鬼,沒想到今年換成這個樣子。」

「嗯……年年翻新才有新鮮感嘛。」阿翔猶豫了一會兒後才笑道。



他們一直躲在儲藏室直到活動快結束才離開,期間都沒有人發現他們就躲在儲藏室。

後來阿翔跟學弟妹們公布他躲藏的地點時,學弟妹們紛紛抗議這個會長實在太詐了!二樓暗成那個樣子,誰有膽子打開儲藏室的門檢查啊!

等到所有的學弟妹都回房間後,學長才好奇地問阿翔,「怎麼都沒有看到剛剛躲在樓梯間的學弟?」這才想到,雖然他沒那麼厲害,可以一天就把所有新生的長相都記起來,但他印象中今天好像就是沒看過那個躲在樓梯間的學弟,他懷疑是不是哪個人認識的朋友來幫忙的。

「喔、他啊?」阿翔說,「我請他去把那附近的道具收拾好,所以他現在應該還在那裡整理吧。」他笑著回答,同時將學長的自言自語全聽在耳裡--你又什麼時候叫人家把東西收好了?又沒看見你打電話還是傳簡訊?欸,可能是事先說好的,算了沒差。

「學長也早點休息吧,早上真的還有團康活動喔!」

「我靠、饒了我吧!我要睡到離開啦。」學長打了個呵欠證實他現在真的很累,丟下還需要和學會的人交代事情以及處理善後的阿翔,自己一個人慢條斯理地「跛」回房間休息。

隔天阿翔還真的在早上的活動結束後,才將學長叫醒,同時附上了來幫忙將道具搬回去的開車組同學十點多帶上來的早餐。雖然已經冷了,不過洗好臉的學長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回程的遊覽車上,阿翔難得累得一上車就立刻倒頭大睡,徒留下睡到日上三竿,精神超級好的學長坐在他旁邊,發呆看風景。

後來坐在他們兩個後面的育璇站起身,整個人靠在阿翔的椅背上,偏頭看著學長,告訴學長聽說發生了相當有趣的事。

「什麼事?」學長也偏頭看著育璇,不解地問。

「有人看見囉。」育璇笑得很神秘,說完還不忘嘻嘻地笑了幾聲。

「看見什麼?」學長問得很一頭霧水。

「那個啊。」

「哪個?」莫名其妙地連眉毛都皺了起來。

「阿飄啦!」原本打算補眠卻睡不著的公關不賣學長關子,直接開口。

「喲,真可怕。」學長下了個不以為然的結論,拿出MP3戴上耳機。

中間有幾次,阿翔因為顛簸的道路而震得倒在學長身上也沒被吵醒,學長還好心地讓出肩膀充當他的枕頭,放任他一路睡回學校。

後來學長也因為實在太過無聊而不敵周公的呼喚,跑去和他老人家下棋,到下車時,育璇還拿數位相機,拍了好幾張他們頭碰頭靠在一起睡覺的樣子之後才叫醒他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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