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03

向左向右.零三

我對助教的愛稱,文中所有人對助教的敬謂,都是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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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ft side

路是讓人往前走的。

好馬不吃回頭草,聰明人不走回頭路。



又過了兩個星期,他才再回到小C那裡。手裡拎著環島旅行的戰利品,笑得一副好像一碰人就會散掉的虛弱笑容,在小C打開門的時候直接累癱在他身上。

「你是去打仗嗎?」小C微皺著眉,看著兩手各提著兩大袋東西的人。

「差不多啦--我這次真的把我的存款花個精光了,請收留我吧。」他笑得燦爛。

之後小C才聽他說,他離開的這兩個星期住的都是當地的高級飯店,吃的也很高級,就連買當地的土產也毫不手軟。

「難怪花到沒錢。」小C從他的背包裡翻出好幾張高鐵車票--「錢真的太多了。」



時間這玩意兒,一在意就會覺得它走得特別緩慢;但當人開始無視它的存在時,它就開始悄悄地跑起了百米衝刺,等到回過神之後,又是一個夏天到來。

一向不耐熱的他從過去天天晚上跑出去亂晃到現在,整天都只願窩在咖啡廳裡吹著涼爽的冷氣,再來杯冰咖啡或是小C不知道去哪拜師學藝學回來的手工冰淇淋,就讓他覺得似乎是置身在天堂一般幸福快樂。每每他吃完一杯小C特製的聖代之後,他總會感動地叫小C乾脆嫁給他吧!

「和小C在一起的人一定會很幸福。」他坐的位置和櫃檯的小C有點距離。這樣的音調差不多和自言自語一樣,但在安靜、只剩下微微背景水晶音樂的店面裡,小C卻聽得再清楚也不過。

端了片蛋糕,走到他身邊,小C拉開椅子坐下。

「想把我餵胖到沒人要啊?」他笑問。

「你現在覺得不夠幸福嗎?」小C伸手抹掉沾在他臉上,剛剛用來裝飾冰淇淋的鮮奶油。

他看了小C一眼,身體靠過去,輕輕吻上。

吻帶了點水果香和淡淡的咖啡味。

「你的溫柔,不是我要的。」

小C怔怔地看著他,最後嘆了口氣。放下手裡的東西,按著他的後腦勺又是長長一個吻。嘴唇始終輕輕貼著,最後才終於竄入他的口中。他小心翼翼地回應小C溫柔而不強奪的吻,偶爾中斷喘息,再吻上,吻得越來越重。

「即使如此,我還是喜歡你啊,友崇……」摟著,抱著,力道不重,手掌握著他的手腕,總覺得一個不小心懷裡的人又會悄悄一聲不響地從他生命裡消失,「怎麼辦……」小C將頭抵在他的肩上,沒讓他看見自己不捨的表情。

「怎麼辦……」他輕輕笑著,「在想怎麼辦之前,有客人站在外面不敢進來喔。」他笑道。

很破壞氣氛。

「你的客人都知道你是同性戀嗎?」

「……」小C無語,「這不是重點啊……」無力了,才鬆開自己的懷抱,整了整衣服後走回櫃檯。這時站在外面好一會兒,把剛剛小C和友崇之間親密互動全看在眼裡的兩個人--附近大學的男學生--戰戰兢兢地走進來。

清脆的鈴聲響起,小C喊歡迎光臨的聲音比平常還要虛弱。

沒打算在店裡久留的兩個男孩子,其中一個人小小聲地鼓勵小C,如果喜歡就去追吧!

「人家不是說嗎?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性別沒有關係啊!」

小C微微笑,幫他們將要外帶的咖啡給蓋上了杯蓋,註明了內容物之後交給說話的學生。

「可是我被甩了。」

「被甩可以霸王先上弓啊。」另一個學生說。

「欸、這很複雜啦……」小C苦笑。

「如果都吃過還失敗,就是老闆你的問題了……」學生一號說得一針見血。

「再說下去,錢我要加倍算喔。」微笑下的威脅,兩人才趕緊掏出咖啡錢,逃之夭夭。

掛在玻璃門上的鈴鐺因為門被用力關上而鈴鈴作響。



十一個月過去,天氣越來越熱了。

本來就曬不黑的人因為討厭離開冷氣房,整天待在室內,就算出門也不會在太陽底下待超十分鐘,本就白皙的皮膚現在變得更白,白到會被人調侃是不是夜裡穿著白衣走在路上,會被人當成阿飄一樣?

只見被調侃的人,懶懶地轉過頭,媚然一笑--「飄你的頭。」再冷哼一聲。



友崇依舊坐在他的角落,面對著店門,他悠哉地用跟小C借來的電腦看影片,然後才發現這間平常沒什麼生意的咖啡廳--「你這裡居然有無線網路,嫌錢太多了嗎?」從沒看過有人在這裡用筆電上網過。

至少他坐在這裡的幾個月以來,他想他自己應該是第一個發現的人。

「以防不時之需囉。」小C在櫃檯內聳聳肩。

每天下午總會有個時段特別清閒。那時小C會坐到友崇旁邊研究他今天看的是什麼電影,如果碰到有興趣的,就會一直坐在旁邊看到客人上門。偶爾他也會推薦友崇可以挑哪些影片來看,更甚至是後來有不錯的新電影上映,小C也會約友崇一起去看。

「可是我不想曬太陽。」坐在落地窗邊,托著臉看向外面被曬得金黃的灰色柏油路,友崇半瞇起雙眼,喝了口冰咖啡之後再打個呵欠,「一想到流汗就煩吶--」

「那好吧。」正巧有人進門,小C只好打消帶人出去走走的念頭。

就算有再想看的電影,懶鬼還是寧願等到附近的出租片進貨之後,再在晚上去借回來看,也不願白天進電影院。

收拾好剛走出店門的三名女客所留下來的空杯盤,小C端著咖啡,坐到友崇身邊。今天友崇看的是前兩天才租回來的戰爭片。

「那為什麼不看晚場?」小C又問,繼續剛才未竟的話題。

「晚上的電影院感覺會有我的同伴出現,我不想和同伴見面。」友崇笑道。

「同伴?」

「阿飄啊。」勾起嘴角微笑,還不小心笑出了聲。

發現自己被友崇煞有其事的表情給唬得一愣一愣的小C長嘆了一口氣,收起原本打算往友崇腦袋上搥過去的拳頭。

「夏天的確……」他轉頭看著擱在桌上那座別緻的日曆,是小C的朋友手工製作的,木製的基座上有三十五個空格子,是用來放置刻了一到三十一數字的方形木塊。

「怎樣?」友崇挑著眉,讓注意力稍稍從電腦螢幕上分心了幾秒,落在小C身上,卻又立刻盯著螢幕上的男主角,「夏天怎麼了?」

「為什麼你不想在夏天出門?」

這下友崇直接抬頭看了小C一眼,托著自己的臉,「夏天啊--」感嘆之後就沒了下文。



他一直覺得夏天不會有好事發生。當天氣真的開始炎熱起來,每個進到小C店裡的女孩子都穿著有穿跟沒穿一樣的細肩帶小可愛,煞有其事地在小C面前擠弄她們胸前雄偉的乳溝,用裝出來的假音要小C介紹當日咖啡跟甜點的特色在哪裡。

掛上一臉營業用的笑容,小C只說想知道哪裡好吃的話,直接吃不是最清楚嗎?

「與其由我來介紹,就不如用自己的舌頭來確定吧。」

小C的聲音總是很輕、很柔,像是無時不刻都帶著笑一樣。他抬頭看了小C的方向一眼,那幾個穿著低胸T-SHIRT的女孩子開始吱吱喳喳地討論起要點什麼蛋糕。

不經意對上了視線,小C衝著他淺淺地笑了笑。表面上大同小異的笑容卻又能細分出對陌生人以及對他之間的差異。他不以為然地挑挑眉,又低下頭繼續盯著他的電腦螢幕瞧。

店門的把手上掛了兩個鈴鐺。

小C說這樣有人進來的話他馬上就可以知道--而且以前他還沒掛上鈴鐺時,曾有次在後頭忙沒聽見有人進來,結果鬧空城的櫃檯收銀機被人洗劫一空。從那次之後,小C就在門口掛上了鈴鐺,甚至連店門口也裝了監視器。

那天下午,鈴鐺的聲音從沒停過。

很忙,忙到一向修養不錯的小C都想破口大罵那些人絕對是說好在今天同時來店裡,擺明故意要讓他忙得昏頭轉向!

之後丟下電腦,套上黑色圍裙來幫忙的友崇只輕輕笑著有生意不是很好嗎?

「再閒下去,你怎麼養我?」

「肯給我養了?」小C挑眉看著站在他旁邊擦杯子的友崇。

被拒絕得很徹底之後,小C也有點難以想像他可以放下得這麼快。這麼快就可以拿自己被友崇拒絕這回事來消遣自己。

「如果每個月給我五萬零用錢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

小C沒回答,只連續地嘖了好幾聲,才在鈴鐺聲再次響起時,對著甫進來的客人習慣性地喊出了「歡迎光臨」。但對方卻在進門後,直挺挺地站在門口一動也不動。

「先生?」

店裡不多的座椅已經坐滿了人,半個空位也沒留下。友崇原本霸佔的兩人座,也在他離開之後迅速被一對情侶佔去。

起先小C還以為那人正在尋找店裡的空座位,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猜錯了。對方的視線自始至終都停留在櫃檯這裡。那人的長相有些面熟卻又想不起來自己曾在那裡看過,小C也肯定對方絕對不是看著自己。

「……友崇?」

答案揭曉。

小C回頭看了友崇一眼,聽見有人喊著自己名字的當事人也抬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頓下了動作。

記憶突然湧了上來。

小C的確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卻也想起了那個人是誰。



小學五年級曾跟著全家人在暑假到鄉下的外婆家玩。不會騎腳踏車的他被哥哥給拐上了腳踏車後座,哥哥在歪歪斜斜地踩著踏板,跟大人們說一聲他們要到附近的空地玩之後,就離開了外婆家。

腳踏車經過鄉下的田梗,天氣雖熱,頂上的太陽曬得他們兄弟不斷冒著汗,一開始穿出門的衣服都被浸濕地貼在身上,但有著微微的涼風,讓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隨風搖曳的稻桿。

上一秒還嘻嘻笑笑地說回去的時候,一定要到附近的雜貨店買冰來降溫,下一秒哥哥一個重心不穩,整台腳踏車朝著一旁傾倒,他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重重摔跌在泥土地上,腳踏車絞鍊旁的螺絲在他的小腳上劃了好長一道傷口。刺刺熱熱的,去了一層皮,他盯了幾秒之後,傷口才跟他的神經同時反應過來地沁著血珠,接著連成一片。

他沒事,可是哥哥卻整個嚇傻地在身上摸來摸去,才總算摸到早上母親硬塞在他口袋裡的手帕,斜對角折了兩折,貼著他的小腿幫他將傷口包了起來。兩個小男孩都沒哭,只有哥哥用著鼻音一直說對不起。

當然,回去之後,他們兄弟都被父母狠狠地刮了一頓;而那道傷口,在他的腳上留下了一道疤,一條長長的,淺淺的疤痕,二十幾年時間過去,還是一直留在那裡。

國一升國二那年學校強迫參加的暑假輔導,班上每個同學一到學校就不停抱怨為什麼放假了還得要他們到學校唸書?

他也不例外,那時跟著和他有些曖昧的女孩子,兩個一前一後,趴在桌上頭靠得很近,旁邊的同學瞎起鬨他們男生愛女生也不在意,繼續他們對每個老師的不滿抱怨,說著屬於他們的悄悄話。

後來有次暑輔的小考成績不小心考砸,所以他被該科的科任老師叫到辦公室問話。

一進到辦公室,他立刻被領到一旁的會客室裡,戰戰兢兢地坐在科任老師的正對面,雙手握拳地擱在大腿上頭,就等著聽老師的訓話。

內容讓人毫不意外。國中生談什麼戀愛?他先前的成績不是很好嗎?不是連國小的成績也很不錯的嗎?為什麼暑輔才開始幾天成績就退步了?

『因為你上課的時候一直跟陳詩羽聊天的關係嗎?』老師終於坐了下來,讓他可以不用再忍受被人由上而下俯視的卑劣感。他想搖頭辯解他成績退步不是和那個女孩有關,而是他根本就對那個科目毫無興趣。

話都還沒說出半句,老師的手卻已經按在他的拳頭上,有意無意地蹭著。他瞪大了眼,睜著幾秒,連眨眼都忘了,就看老師的手越摸越上去,最後伸進了他的短褲裡。

『聽話的話,老師不會跟你爸媽說你成績退步,也可以幫你把分數改高一點……』年輕的男老師在他耳邊這麼輕輕說著。

那天回家,哥哥第一個發現他的古怪,逼問著他是不是在學校被人欺負的時候,他只苦苦地笑著說因為成績考壞了,『哥,不可以跟爸媽講喔……』他的手揪著哥哥的衣角,哥哥只點了點頭,真以為弟弟臉上的不安,單純是害怕成績差而被父母責罵。

等到國三之後,他發現他已經對班上那個曾讓他心裡小鹿亂撞好幾次的女孩子完全沒感覺了。就算運動會被起鬨地要牽著手跳舞,他卻沒有任何,像是以前那些感到害羞的反應。

更注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視線就一直停留在班上的男同學身上。

夏天開始沒多久之後的畢業典禮,他真的約了那個男同學,兩個人單獨在空蕩蕩的中庭。他看著比他高了好幾公分的男孩,猶豫地才說出了「歡」字的尾音,就看見那男孩一臉的噁心全寫在臉上,卻勉強地問他是不是在開什麼玩笑?

『我是真的……』

『我現在才發現你好噁心!離我遠一點!』



夏天啊,一直都沒好事。

上了高中之後,高二那年,唯一一個知道他是同性戀卻依然把他當朋友看的死黨,暑假跟家人去海邊玩的時候,不小心溺水,走了。

考上大學那年暑假,他跟一個高中同校但不同班的同學交往,不到一個星期就發現對方同時劈了好幾條船,他甚至連前三名都比不上。

大二開學前幾天,提著行李要回學校宿舍,卻在走下家裡樓梯時,一個不小心踩滑,從三樓直接滾到二樓,到醫院檢查後發現有輕微腦震盪,而在醫院待了一個星期觀察。結果是沒有什麼大礙,他卻總覺得大二那年的記性變得很差,過了半年才恢復。

大三則是在回家等火車的時候,有人從他的背包裡摸了他的錢包,裡面除了現金之外,還有提款卡、學生證跟身份證等重要證件。

一路一直到大學畢業後的兩年,他的夏天從來沒有發生過好事。



夏天又到了。

店裡播放的音樂一直被那些顧客談話的聲音蓋過,這時蔡友崇卻覺得自己什麼都聽不見,除了自己的心跳聲之外。接著他感覺到的,只有從胸口直奔上腦袋的情緒,一時半刻他沒辦法解釋那是什麼感覺,卻能用兩個字形容。

很火。

蕭奕霖終於邁開腳步走了過來,站在櫃檯前,皺眉看了小C一眼,才又把視線停留在蔡友崇身上。半張的嘴似乎要說些什麼卻又躊躇,久久才吐出一句簡單的句子。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斂起了原本的笑容,蔡友崇半瞇著眼,「為什麼不行?」接著漾起了更燦爛的微笑。

「他……」蕭奕霖瞥了小C一眼,「是誰?」

「我BOSS啊,這裡是他的店。……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他笑問,「難怪,很多人都說結婚會讓一個男人從正常人變成低能兒。」

蕭奕霖沒應話,只是將眉頭皺得更緊。雖然他們的交談並不大聲,但周圍氣氛明顯的變化卻也足以讓店裡的客人察覺,已經有人停下了手邊的工作甚至是甜言蜜語,全轉過頭,直直地盯著杵在櫃檯的他們三人。

只見小C微微地露出營業用似的笑容,「先生,請問你要點什麼?」

蕭奕霖沒看小C,仍直勾勾地盯著蔡友崇。

「我們家的店員只賣笑不賣身喔。」小C笑道,「真賣身的話,先生你可能也得排到巷子口那間便利超商才行了。」離這裡約兩百公尺遠。

蕭奕霖只抿了抿嘴唇,兩眼沒離開過蔡友崇,漫不經心地點了咖啡之後,原本想要繼續待在店裡,卻在蔡友崇聽起來有笑卻完全沒有笑意的提醒之下,發現不大的店裡已經坐滿了人,他才悻悻然地接過小C遞給他的咖啡離開。



人多,他們沒辦法細談。

原以為蕭奕霖會像個變態跟蹤狂一樣待在外面偷窺,但小C不時就瞄向落地窗外,蕭奕霖也只有起初的幾分鐘站在外頭,之後就離開了。

過沒多久,除了那對情侶仍然處在你濃我濃,濃情蜜意分也分不開的兩人世界外,大部份的人都結帳離開。收拾好被留在桌上的杯盤,待在櫃檯裡,小C清洗,再由友崇接手擦乾。

「還真巧,居然碰到他了。」小C不可置否地率先提起話題。

「是啊,這讓我證實了夏天果然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友崇靜靜地說著,面對小C的疑問他沒有回答,只將擦乾的咖啡杯杯耳,掛在杯架上。



  ×    ×    ×



Right side

有點想要跨過那條線,腳卻又踩不下去。

到底是撐得下去,還是最後撐不下去結果自己先跌了過去?



其實,可樂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逃跑。只是在聽到痞子說到助教兩個字的時候,腦袋浮現了「不逃不行」的念頭,接著腳就很自動地往助教出現的反方向移動。所以他沒有離開得多遠,就在轉角那裡,卻也聽不見痞子跟助教對話的內容。

把臉埋在膝蓋裡,可樂嘆了長長的一口氣。

為什麼要逃跑啊--就當作被狗咬不就好了?反正不過就是國王遊戲的指令嘛,懲罰啊,算他衰所以被叫去跟助教玩親親嘛。想到這裡,他又嘆了一口氣。

人家說嘆一口氣會少活一分鐘,他這樣都不知道自己要少活幾年了。可是不嘆不爽快啊!一口氣悶在胸口,不發洩出來的話,光悶就可以讓他直接悶死在這裡了。

不想去回憶不該想的事情,抿了抿嘴唇,不該想起的東西卻又很清楚地在腦海中重現。



柯以彰,別忘了你是喜歡女孩子的。



助教一點也不娘啊,他跟女孩子又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好啦,光拿身高來看啦,全系他看過的女孩子根本沒有人的身高和他一樣高,女孩子就是要小小的抱起來才舒服嘛--幹,我根本沒抱過女孩子。想到這裡,可樂不免為自己感到可悲。

好,不講身高,換一個。那個骨架!是小了一點,就連痞子看起來都比助教還「粗勇」,但至少、好歹,有眼睛的人看著他的背影都會知道他是男的!如果助教不要把頭髮留那麼長混淆別人的視聽的話。

幾縷髮絲碰到臉的感覺,現在卻明顯得讓他原原本本地記起那個吻。溫熱的鼻息和柔軟的舌頭,不容反抗的力道,這多少證明了助教的確是個有辦法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制住自己的男人。

幹,他才不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證明,啊助教真的很MAN喔,抓著我的手我也甩不開--靠北,哪來的三八滾出我的腦袋!可樂突然越來越厭惡自己了。

一開始助教的頭髮只是留得有點長而已,結果助教好像沒打算剪頭髮的樣子,從開學的微長到現在,他頭髮的長度已經可以在腦袋後面綁一撮小小的馬尾。

不能否認,助教真的是個很容易引起別人注意力的人。

壞心眼很煩,很愛笑,明明就沒什麼值得笑的事情,在他臉上還是看得到笑。

可樂懷疑過是不是因為助教的笑點太低,連從前從前有個人叫小菜,然後他被端走了這種冷笑話,他也可以笑得很開心,再繼續笑著說:真的很冷,笑是給你面子。才在看著別人困窘的樣子笑,以欺負別人為樂趣。



他又嘆了口氣,終於從膝蓋裡抬頭,盯著樓梯間的天花板。

被吻的那一剎那深深有股被背叛的感覺。就好像是你信任一個朋友,所以把自己的女朋友交給他照顧,結果卻在最後看見朋友跟女朋友上床的畫面--差不多是這樣被背叛的感覺。

到底是自己太單純還是自己太沒有戒心了?可樂知道自己也不是有意想將同性戀全部妖魔化,從以前跟助教相處下來的結果可以知道,反正同性戀、異性戀都是人,沒有什麼差別。只是同性戀沒有辦法喜歡女孩子,異性戀沒有辦法喜歡上和自己同性的對象。

加上那時不只是學會公關學妹的信誓旦旦,和助教自己提到他才不會對學生下手的不屑發言,那時還說得好像可樂自己太高估自己的口氣,讓可樂很生氣。可是既然本人都這樣擔保了,他也就信了。

扣除助教喜歡欺負人又很壞心眼,嘴有時候還有點賤這點,要當朋友,他真的是個很合適的對象。可是這樣的關係卻被一個遊戲的吻給輕易破壞了。

可樂也不是沒想過,如果那時被指定的是他和副會長還是阿翔、痞子的話,他會不會想這麼多。他只知道他會抵死不從,而他們三個也絕對不會有興趣和他接吻。怎麼樣也想像不到,如果他和他們其中哪個人接吻的話,自己會有什麼反應。

很噁心地抹嘴巴到旁邊吐嗎?也許有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會是他直接耍賴裝死,想辦法拗到其他懲罰也不一定。



啊啊啊啊啊--內心一陣吶喊。不要想那麼多了行不行?

就當作是被狗咬就好了啊!對啦對啦,助教是狗啦幹!被狗咬又沒什麼大不了的,小時候也很常被附近的狗追著跑啊!

有點想逃避現實的自暴自暴,可樂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終於說服自己。不知不覺上課鐘都不知道敲響了多久,樓梯間這裡已經沒有任何來往的學生,只有走廊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幹!是誰?不會是助教吧?



說到底,柯以彰還是很孬。



「……你是坐在這裡當流浪漢喔?」痞子一手搭著轉角的牆壁,一嘴咬著不知道哪弄來的棒棒糖,現在十足一副台客流氓的模樣,只差沒有花襯衫、五分褲還有台客神器藍白夾腳拖。裝備不足,但氣質可以直接彌補不足的部份。

「流你老木,我在思考我的人生。」可樂沒好氣地回答。除了剛剛痞子出聲時看了他一眼,他就沒再把注意力放在痞子身上,又看回他的天花板。

「人蔘在中藥行啦!翹課思考人生是很偉大啦,不過也不用思考了,都有人自願當你的飯票了還思考個屁,哈哈哈哈哈--」台客痞子咬棒棒糖如叼煙,頭也不回地踩著藍白色打勾牌球鞋,走下樓。

可樂盯著痞子離開的背影。

什麼長期飯票?幹,我又不是要嫁人了哪來的長期飯票?

又坐在那裡好一會兒,可樂才發現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褲子。既然這堂課都翹了,那就隨便找間空教室趴下來睡覺好了。他順勢打了個呵欠,距離轉角也不過就那麼幾步路的而已。

才拐過彎,就看見助教站在那邊,背靠著牆,雙手環胸地呵呵笑著。

「靠!」鬼嚇人還嚇不死人,人嚇人會嚇出一身冷汗。

「嚇到了?」助教臉上的笑意還是很濃,就連眼底也帶了笑地看著可樂慢動作地一步一步向後退,直到他們之間隔了少說三公尺以上為止。

「你你你--」手很沒禮貌地指著人,「怎麼會站在那裡!」

「因為我剛剛聽見有人自言自語的聲音好像很有趣,就站在那裡聽了。」助教臉上的笑容可掬,一派悠哉地轉了個角度,讓自己可以和可樂面對面地互看。

前幾秒還反應不過來,等到反應過來之後,可樂捂著嘴的動作不是在表現自己的訝異,而是怕自己一時爆出的粗口太難聽。又踉蹌地向後退了幾步,思考著該不會剛剛自己想的事情全說出口了吧?

幹,我有那麼腦殘嗎?把心裡想的事情講出來,那不是老梗漫畫裡面才會有的劇情嗎?臉一下就刷紅了,可樂有點不知道該把自己的視線放在什麼地方。

助教還是站在那裡輕輕笑著,明明就很平常的笑容,這時卻讓可樂冷汗直流。

一時的震驚讓可樂忘了剛剛痞子才從自己的眼前走下樓。依照痞子的個性,如果他先前的自言自語全被痞子聽光光的話,痞子絕不可能只有留下幾句話就拍拍屁股走人。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只要稍微認識痞子的人都能理解,可是可樂完全沒有悟透這麼簡單的一回事。

看著可樂一下紅一下白的臉,又讓助教笑了開來:「騙你的啦,我剛剛才走過來而已。」語畢,助教很滿意地看著可樂又是驚訝又是開心,可是又馬上板起一張臉的表情。

「害我嚇到命都快沒了……」吁了口氣,忘了拉開慢慢靠近自己的助教與自己之間的距離。

「以彰。」

「幹嘛?」等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兩人的距離縮到只剩下兩、三步。

「你可以不用那麼怕我的。」助教無奈地笑了笑,越過可樂的身邊,離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助教也下樓了。



現在耳邊只聽得到後面那間教室裡老師上課的聲音。

深呼吸,冷靜想想。可樂知道自己並沒有在害怕什麼,只是有那麼一個聲音,叫自己一直要逃開。還是逃避的這麼一個動作,就可以說明是因為自己害怕而讓潛意識採取的行動?

可樂又蹲了下去,真的很搞不懂、也不想搞懂現在他媽的到底是什麼狀況?

不對,那根本沒理由會是這樣,根本不可能。不管做什麼事,都要有個契機,要有原因,沒道理會平白無故讓事情演變成這種地步。

用了平常很少用的腦袋思考,只讓他感到頭暈。

有人說逃避一件事情,是起源自潛意識裡的恐懼。再怎麼說服自己也沒有任何屁用。說服的只有表意識,若是潛意識不買自己的帳,那講再多、想再多,也只是在浪費力氣。

所以還是裝做不知道好了,對,我什麼都不知道。



隔了幾天的班會上,吵吵鬧鬧的一群人終於在混亂中敲定了畢業旅行的地點跟時間。

看著阿豆幫自己抄下來的會議結果,可樂真的覺得他們班上的那群傢伙們超級隨遇而安。因為他說這時間才決定要出國的話,最快也得要到畢業後還是暑假才能成行,光是路線的規劃和每個人的護照問題,就不是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可以解決的。

而且他媽的冬天去日本是要衝三小?他惡狠狠地瞪著在提到護照問題之前,幾乎所有人一致通過的日本北海道這個地點。一開始是有人說去日本就是要看雪!冬天看雪超--浪漫!可樂的感覺卻只有:浪浪浪、浪你媽啦!

不過這種浪漫的東西一下就獲得全體女生的好評,而他們班上五十六個人裡面就有四十七個女孩子,隨便表決都有三十幾個贊成要去北海道。他媽的全瘋了!

「喂,妳們女生真的想去北海道喔?」在會議上,可樂很頭痛地看著黑板上高票通過的北海道。他這瓶可樂去北海道一定馬上被凍成冰棒條。

「幹嘛啊可樂,你有意見啊?」有個女孩子不客氣地站起來反問。

「欸,我跟妳們說,我高二那年寒假跟我家的人去過北海道……」小風站起來了,「只有一句話,我的感想真的只有一句話。」

「嗯?」女同學不以為然地挑高眉看著小風。

「三個字。」小風比出了個三,「幹!」大叫,「超冷!」再叫,接著全班先是一愣,後來大笑,「我是真的建議如果想去北海道玩最好是挑夏天,不然像我家那次去,後來幾乎都是待在飯店不敢出去逛,而且下雪的時候,那雪積得根本連走路都沒辦法,我們要回國那天,雪積到還得先鏟掉雪,飯店的車子才有辦法能載我們去機場,然後又因為視線不良,連飛機都延後……」

「哇……」剛剛對可樂氣勢凌人的女同學背後的氣焰突然消去了一半,「好像很慘。」

「對啊,而且為什麼畢業旅行一定就要出國玩嘛,在國內玩也可以玩得很開心啊!」小風又說,「嫌本島無聊還有綠島可以去啊。」他笑道,這時可樂在台上已經清了喉嚨,開始唱起綠島小夜曲。

「這綠--島像一隻船,在夜裡搖啊搖……姑娘呀妳也在我滴心海裡漂啊漂--」

「靠北你要去蹲喔?」痞子在台下差點沒拿筆記本往可樂砸過去,「冬天去綠島是要去吹海風啊?」

「可是有人說冬天就是要去夏天的景點玩會更好玩耶!」

「冬天去海邊冬泳嗎?」

「反正那時飄飄也收假回家了,應該不錯喔--」

接下來的人開始七嘴八舌地又把畢旅的地點全都集中在到底要在台灣的哪個地方玩可以玩得比較開心,之後可樂就乾脆在黑板上寫下大大的四個字:環島旅行。

「咳、咳,我不唱綠島小夜曲了,大家看我這裡啦!」他咳了幾聲完全沒辦法達到扼止大家討論的聲音,於是他又喊了幾次,連同小風及痞子的義務幫忙,教室內才終於安靜了一點,「現在來投票要環島旅行的舉手--從東部開始還是從西部開始這個等下再研究嘿。」

班上的同學很配合,投票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六,少掉的百分之四是因為今天翹課了。

地點決定了之後,他們很快速地決定了旅行的時間就在寒假開始之後的第二天,全體同學到台北車站集合,從桃園作為他們畢旅環台旅行的第一站。全台二十幾個縣市,平均以三到五個縣市做為一個根據休息站,在畢旅的最後一天回台北、結束。

於是畢業旅行就這麼訂下來了。



人一忙起來就開始忘掉很多東西。在班級的畢業旅行這麻煩事解決了之後,痞子從系辦又帶來了個讓可樂頭變得更大的事情--畢業紀念冊的整理及準備。

「靠北,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叫我當班代的嗄?媽的我知道是誰一定要把大卸八塊丟去餵熊仔!」

熊仔是學校愛狗社照顧的一隻大狗,品種不明,可能是鬆獅犬和黃金獵犬及哈士奇的混血兒,有著一身全金色又膨鬆得像是頭熊的狗毛,立得直直的耳朵及跟菅芒草沒兩樣的尾巴。平時的活動範圍就在他們系館附近。沒有人知道熊仔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現在學校裡的,可樂只知道熊仔的資歷比他們同屆的任何一個人都還資深。

但熊仔的個性很溫馴,只有外表偶爾會嚇到一些怕狗又沒膽的女孩子。倒是可樂很喜歡在碰到熊仔的時候,如果身上有什麼狗能吃的東西就丟過去餵牠。

「我相信熊仔應該不吃人肉,可樂。」痞子拍了拍可樂的肩膀,將他花了半個月聯絡好的飯店名單遞給他,「好啦,接下來我要去還欠阿翔的債了……幹他媽的我只不過提議一下,他沒事當真做三小,害拎北現在忙得要死……」嘴邊的碎碎念還是掩蓋不住痞子臉上的興奮。

「不是早就退學會了?又在忙什麼碗糕?」可樂不解地開口問。

「嘿、嘿、嘿……」痞子賊兮兮地笑了笑,「到時就知道了。」

可樂真覺得痞子是自虐狂,明明就不喜歡被學會的叫去幫忙做事,結果每次學會的阿翔一揪他又開開心心地跑過去幫忙,再一直對他們抱怨阿翔到底有多壓榨他。搬東西的苦力找他,要門面的櫃檯也找他--幹!這點是看他夠帥好不好還嫌?

痞子離開後,可樂隨便找了個樹下的涼椅坐著,開始研究痞子剛剛給他的那份名單。除了飯店的名字之外,入住訂的時間和人數、房間數目都列得很清楚,那小子還沒忘了把地圖也附上去,這樣到時他們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能用這份地圖向在地人問飯店的位置了。

痞子痞歸痞,個性雖然很無所謂,做事倒還挺仔細的嘛?可樂笑了笑,將那疊A4紙收進背包裡的資料夾後,就看見熊仔搖著屁股,緩緩地走過來。

可樂開心地彎下腰吹了聲口哨,「熊仔,過來過來。」

曲著手指將狗勾引過來後,他自背包裡挖出剛剛買了卻一直沒時間吃的菠蘿麵包。

撕下了一小塊扔在地上,熊仔的鼻子湊過去聞了一下,舔了一口,然後不理。

可樂無奈地笑了笑,「去你的還挑咧!」他這才終於啃起了他的菠蘿麵包。



熊仔雖然對地上的麵包沒興趣,卻還是流著口水看可樂吃得津津有味。

明明是同樣的東西,牠似乎覺得人類正在啃咬的一定比較好吃,目不轉睛地看著。

「你看我吃的又不會比較好吃了。」可樂用腳踢了踢熊仔的尾巴,牠也沒閃,就乾脆窩在可樂腳邊趴下,可樂倒也直接地用腳跟熊仔玩了起來。

腳輕輕用鞋尖戳著熊仔的肚子,熊仔乾脆趴下來在地上滾了一圈,露出白色的腹部,四腳朝天的樣子,讓可樂笑了一下,彎下腰開始用兩隻手抓著熊仔的肚皮,結果狗就在地上開始滾來滾去的。

玩了一會兒,熊仔又趴了回去,可樂才伸手順著熊仔的毛還玩了一下牠的耳朵。

「唉,當狗真幸福……」無奈地彎下身體,頭靠著自己的膝蓋,現在可樂只要一想到還有畢業紀念冊的東西要處理就覺得頭很痛。

想起痞子拿給自己的通知書上面,註明了最基本要有的是每個人的個人照,一個班級有六面的空間可以用來放生活照。要弄到照片不是多困難,反正班上那些女孩子平常沒事,就是動不動拿出相機開始自拍--麻煩的是照片要怎麼選,這才是重點。再者,選了之後,又要怎麼排版。

可樂不是沒有考慮過找以前學長姐的畢冊來參考排版的模式,只要偶爾想到畢冊的排版,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想搞怪,畢竟嘛!大學的畢業紀念冊也是很充滿紀念性,他覺得當然是要弄得越特別越好。

心裡一邊想著這些,手繼續摸著熊仔的背,結果想著想著,太跳躍性的思考反倒是又讓可樂把思考的方向跳到為什麼他得要負責統籌畢冊這麼麻煩的東西?

真的讓他知道是哪個王八蛋陷害他當班代的話,他絕對要剝了那個人的皮!--同時間,正在上課的小風突然覺得一陣不寒而慄,而痞子則是瞬間連打了四、五下噴嚏。看來這兩個傢伙就是兇手了。

「……唉,當狗真幸福……」可樂感慨地看著被摸夠就不理自己,拍拍屁股、搖搖尾巴,最後把那塊麵包一口吞了就跑掉的熊仔,「靠北,怎麼有種被狗看不起的感覺啦……」真的有點欲哭無淚。



之後可樂還是決定,姑且不論畢冊裡的照片版面要怎麼設計,得要先搞定大家的畢業團體照以及畢冊需要用到的大頭貼,才是現在的當務之急。拍團體照這麼不是多麻煩的事情,只要事先聯絡好可以接外拍Case的沖洗店,再跟同學商量好時間就成了。

所以他們很快速地就在收到了租來的學士服當周六就將團體照的部份搞定!

之後的大頭照,可樂只給了班上同學一個期限,在那個期限內連同生活照一起寄給他,他再想辦法把畢冊的版面生出來,這樣就可以了。

也好在自己本身就有相關軟體的底子,除了腦袋比較沒創意,得要時不時就問班上那些設計感還不錯的女孩子對版面有什麼看法以及意見之外,畢冊照片的處理問題非常上軌道。

直到有天,學會的公關學妹找了上門。

可樂也忘了自己是從哪裡學來的經驗,但也不用多想,一定是痞子給他的切身之痛。那就是碰到學會的人來找自己的時候,絕對不會有好事發生。

可樂忘不了那天他是在下課時被堵的,學會那個在痞子口中、自己也曾親眼見識到她的個性有多潑辣、多女王的公關學妹出現在教室外面的時候,他真的有想要逃跑的衝動。可樂一直覺得阿翔跟那個學妹雖然外表啦、個性都差了十萬八千里遠,但某種程度上卻很像。他們都很會利用別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像是阿翔一直奴役痞子啦,然後現在學妹又來找自己。

既然是要幫學會做事的話,那他能不能叫公關仲介個比較正的學妹當他女朋友啊?他現在很缺女朋友,非常缺,缺到一個沒話說!

「學長,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幫忙。」公關笑容可掬,甜得沒話說。

她的笑容讓可樂覺得似乎有人在她的背後打光一樣,耀眼得讓他無法直視。說真的,扣除這個學妹的個性太過女強人還有太直接的話,其實她長得還滿正的。唉,可惜,聽說她跟學會那個副會長在一起。

「什麼事?」不過就算是正妹相求,他也得先聽聽內容才能決定要不要幫忙。雖然可樂已經有股等一下學妹會要他先答應才能知道內容的預感。

平常事情的展開都很難如同自己所預料的一般,可是現在,事情的發展卻還真的就跟可樂所猜想的一樣--「學長要先答應,我才能說內容嘛。」公關笑道。

幹!一定有鬼。沒鬼身上也有屎!不管是公關的企圖也好,這樣的對話方式也好,他剛剛那句擺明就是在釣魚的,公關還直接把他的餌一口吞下去,這背後的原因絕對不單蠢!

公關看可樂遲遲沒有反應,噗哧地笑了一聲,「好啦學長,先跟你講也沒有關係。」

可樂挑了挑眉,嗯了一聲,算是示意要公關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畢業紀念冊裡面除了各班級的頁數之外,還得要再加上系上老師們的照片介紹這件事對吧?」等可樂點頭之後,公關才又說,「系上大部分的老師都很配合,在我們跟他們要畢冊需要的照片時,他們都給得很阿莎力,可是有一個人卻對我們提出一個要求,要達成,他才願意將照片給我們……」

公關這時說得有些為難,藉由身高之便,由下往上地瞅著可樂看。

「誰那麼麻煩啊?」是男人都無法逃過這樣的攻擊,這種的仰角視線如果搭配上長得很正的一張臉,絕對是一擊必殺的強力攻擊。可樂困難地嚥了口口水,就算快走上不歸路了,正妹當前,他又不是柳下惠他姓柯。

「這件事真的只有學長你能幫忙了!」

幹!講不講啊?「……到底是什麼事?」他自己要弄班上的照片那些整理都已經很頭痛,不會連系上老師的排版也要由他來搞吧?幹!不公平啦!隔壁班的班代就可以這麼閒,什麼事情都不用做嗎?我要抗議啦!--可是又覺得哪裡不對勁,突然又有不好的預感。

可樂覺得最近他真的變娘了,那些女人才有的第六感變得越來越強烈,而且還滿準的。

「就是……助教說如果不是你幫他拍的話,他不肯上鏡頭。」

--靠北!我就知道有問題!



後來縱然可樂有千百個不願意,最後還是被趕鴨子上架地拿了自己的數位相機,找了個空堂的時間到系辦去。他記得那個時間助教一定會在系辦裡。

他現在站在系辦外,上面的牌子顯示裡面有人。舉起了手,卻一直敲不下去。

他不知道為什麼現在自己要這麼扭扭捏捏的,跟自己說了好幾次,不過就只是進去幫公關跟助教拍一張照片而已,不過就一張照片有什麼好緊張的?有一種發自心底的抗拒,不想進去就是不想進去,連理由都可以拋棄的那種。

可樂想,也許他可以跟公關說最後助教又反悔了,所以他沒照到照片也沒辦法交差。雖然他也猜得到公關應該會跟助教求證。

「不想進去……」自言自語說出了聲,還得到了回應。

「那在外面也可以啊。」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可樂嚇得快速迴過身體,再將背緊貼在門板上,活像驚弓之鳥一般,一臉驚慌失措地看著不聲不響就出現在他背後的助教。

「靠!你你你你什麼時候出現的!」心跳突然小鹿啊不對,是被嚇到心跳加速,讓可樂連講話都開始結結巴巴的。

「我剛剛去倒熱水……回來就看見你站在這裡。」助教注意到了可樂手裡的相機,「找我有事情嗎,以彰?」

「沒、沒事--」手裡沉甸甸的重量讓他無法忽視拿在手裡的數位相機,「……助教,為什麼你一定要我幫你拍才行?」可樂讓開了路,讓助教能開門走進系辦,他才跟著進去。

進去之後,他還是盡可能地讓自己遠離助教。

只見助教完全沒事人一樣,好整以暇地坐回辦公桌前,喝著咖啡,觀察可樂的反應。

「呵呵呵……當然是因為這樣你才會來找我啊。」不吝嗇地拋了個媚眼給可樂。看著明明不過是個眼神卻也可以自得其樂地把身體縮到門的另一邊的可樂那誇張反應,就讓助教覺得好像他的視線是子彈一樣被碰到就會沒命似的。



大概是這個時候開始,助教覺得柯以彰這個人真的很有趣,有趣到讓人想故意欺負他。特別是現在可樂躲助教躲得那麼明顯,就會讓他想要物極必反地開始一直靠近他。

助教悄悄在心裡劃了一條線,是用來分開自己跟可樂之間的。只要他單方面的玩笑程度不會超越那條底限的話,就不會有任何問題。那條線是個標準,絕對絕對、他只能站在自己的這一邊,不能跨過去。



最後助教的意外配合讓可樂很順利地交了差。那天他難得自己跑到了系辦,因為助教正好外出。他帶著自己的隨身碟插進系辦那台電腦的USB裡,叫出了存放在隨身碟裡面的照片,回頭看著阿翔跟公關。

「照片這樣可以吧?」可樂問。

阿翔仔細地看了一眼螢幕上的照片,就笑著點頭說這張照片絕對沒有問題。

「喲--學長你拍照技術不錯耶!」公關挑了挑眉,眼睛一直離不開螢幕,「你把助教拍得好帥喔,雖然他本來就長得不錯啦,不過這張照片啊……」沒了下文,公關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可樂一眼。

「照片怎樣?」可樂不解地看著笑得很詭異的公關,阿翔只是聳聳肩,表示他不知道公關的心裡在想什麼事。

「沒怎樣啊,拍得很棒、很讚,很好很強大。」公關說完後,伸手搶了滑鼠就將檔案給轉存到桌面,再幫可樂退出隨身碟,「謝啦!學長!這下學會要弄的部份就大功告成了。」

「不要到時又說檔案出問題就好。」將隨身碟收好後,可樂就離開了。

門關上的瞬間,公關立刻點開了剛剛被關閉的那張照片,「阿翔,你說沒看出什麼端倪是騙人的吧?」

阿翔看了照片一眼,「事情心知肚明就好了……淌渾水沒多有趣。」接著笑笑地說。

「呿。」公關啐了一聲。

「……你們兩個又在搞什麼神秘主義了?」副會長不解地看著兩個神秘兮兮的朋友,他們這時倒是很有默契地對著他,一個叫他閉嘴、一個說他以後就懂了。

……懂個啥鬼。副會長心裡暗自吐槽。反正他們不會願意講的就不會是什麼好事,那只要別扯到自己身上的才會是真正的好事、好饒舌。



十二月都過了一半,等到海報張貼出來之後,他們才知道學會這回又發神經搞了期末考前一個月的聖誕舞會。可樂跟小風知道之後,馬上就跟痞子說他們那些學會的人鐵定都是群沒藥救的瘋子。

痞子一臉不爽地回答:「金歹勢,這舞會老子提議的。」接著再補充,「不過我也沒想過阿翔那瘋子會說有搞頭。」講得一副他隨口提提的少林功夫加唱歌跳舞可能有搞頭,就真的被酒店老闆大為賞識還決定執行之後的無奈。

所以迫於痞子的淫威之下,可樂那段時間又開始頻繁地出現在系辦,為的就是幫痞子一起顧那該死的攤子,但好在他下午的課排得多,痞子得逞的機會沒多少。

很快就到了舞會當天,傍晚可樂跟阿豆被以工作人員的名義給拖進了會場,當了一個多小時免費的義工之後,他們才終於有點餘力可以享受大四最後一年在學校渡過的聖誕夜。

剛填飽完肚子沒多久,在會場裡閒晃的可樂,遠遠地就看見助教跟系主任同時出現,系主任還被周圍系上的女學生給包圍了起來--也難怪,系主任才四十出頭又單身,跟助教有一點血緣關係那自然也長得很不錯,一整個有帥氣中年人的fu還外加他本身帶了點學者的氣質。

不小心對上了助教的視線,助教意味深重地朝著他笑了笑之後,想也不想地扔下被團團包圍的系主任走了過來,可樂也不是傻子不會蠢蠢地待在原地不動,轉過頭立刻快步往另一個方向走過去。

自以為將人給甩開了,所以很放鬆地和痞子會合之後順道又塞了些食物進胃袋。只是才鬆懈沒幾分鐘,又看見助教跟系主任一起出現。

「幹,有沒有那麼衰的啦……」

「衰三小?」痞子被搞得一頭霧水,看著跑掉的可樂和幾秒後跟著經過的助教,「那兩個在搞啥鬼?」

「這就是青春啊。」阿翔的回答,讓痞子覺得他根本在答非所問,一度懷疑阿翔是不是這幾天真的累過頭腦子燒壞了。



「啊啊啊--靠北喔!你幹嘛追我啦!」不知不覺跑出了被借來當作舞會會場的體育館,站在冷風颼颼的室外,現在剩下校內旁邊的幾盞燈可以作為照明,光線有些不足。風吹得可樂打了個冷顫,下意識想拉緊身上的衣服,才發現自己剛剛因為搬東西太熱而把禦寒的羽絨外套以及原本穿在裡面的薄外套給扔在會場裡。現在他只穿著薄薄的毛衣以及襯衫。

助教也沒好到哪。助教本來就一副看起來不怎麼健康的樣子,現在也沒穿得很多,有股風一強就會被吹倒的感覺。氣象報導好像有說今晚會有寒流來襲,溫度最低會下降到十度。

「你跑,我也只好追囉。」助教卻一臉沒事樣子地露出淡淡的笑,好像其實現在是春天一樣--可樂絕不會說他現在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春他老木。

「你不追我幹嘛跑?」

「你不跑我又怎麼會追你?」

話沒說錯,真的仔細想起來的話,的確是一開始可樂先跑,助教才會追出來的。

「所以我才想問你為什麼要跑。」

「我看到你過來當然要跑啊!」可樂想也不想地回答,只是話說出口就覺得自己好像說得有點過份。但說出去的話跟嫁出去的女兒還有潑出去的水一樣,收不回來。氣氛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可樂覺得很尷尬,才撇了撇嘴,有點心虛所以很小聲地開口,「你不來追我的話不就沒事了……」有點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的感覺。

助教倒是笑了笑,似乎不太在意可樂說的那些話,但他卻把可樂的所有反應都收在眼裡。



線真的就畫在那裡了,不管是他們之間的哪個人,早就一腳踩在線上,開始慢慢離開自己原本該要安份待著的地方。

像他們這樣,本來就該是涇渭分明才對,不該有任何曖昧的中間灰色地帶才對,然而現在那塊曖昧的範圍變越得越來越廣,完全是一發不可收拾。



最後的沉默還是可樂狠狠打了一個噴嚏,搓著手臂幹幹叫著他很冷,助教又笑笑地問可樂需不需要他給他一點溫暖後,可樂想也不想地逃回體育館裡作結,徒留下助教一個人。

助教的心裡也很掙扎。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有點能夠理解那些愛上人類的女妖怪啦還是女鬼的心情了。雖然他的身份並沒有多不堪,但長年下來,就連他自己也自卑了起來,只是一直隱藏得很好,好到有時候自己都忘了他曾經多厭惡自己是同性戀這回事。

他不該把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拖到這個世界來的。他該在知道對方快淪陷之前,把可樂推開的才對。可是他就是沒有辦法。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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