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02

手牽手.下

所以這是下半的三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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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橘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話題大致上就是這段時間,我因為腳受傷行動不方便而惹出來的一些蠢事。

像是有些教學大樓沒電梯,只能很克難讓人扶著我,再慢慢從一樓爬到五樓上課。然後就是我腳上的石膏被痞子和可樂畫了很機掰的東西,走在路上都被人回頭看。講到這邊我就在猜,痞子一定是在報去年我跟可樂在他腳上亂畫的仇。這樣好像爽到可樂,都是他畫人,沒有被人畫,就不要讓我抓到他有掰咖打石膏的一天。

橘子聽了笑得很開心,一直說我的這些朋友真的很寶很有趣。我說這是因為我們這群人都是物以類聚,每次可樂跟痞子都笑我是北七,其實他們也跟我一樣啦!不然怎麼可能我們幾個會從大一開始一直混到現在?個性不合的話,早就拆夥了。

接著我就跟她說,也不要總是只聽我講,換她聊一聊她學校的朋友啊,不然我也只知道她有一票水果拚盤的好姐妹,跟可樂他妹是死黨,剩下的就不熟了。

然而這時我卻覺得橘子的笑容在這時起了點的變化。

隨著比賽時間的接近,場上的人都被趕下來,大家陸陸續續回到休息區這邊來儲備自己的體力,我聽橘子問我,為什麼好像很長一段時間沒看見我跟啞巴在一起了?

「啊?」橘子這麼問讓我突然心虛了一下,而且也嚇了一跳,因為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向我問起啞巴的事。同時心裡也想著,如果橘子知道啞巴是她的情敵,不知道她會做何感想。她會因此覺得啞巴很噁心嗎?

忽然,我心裡冒出了一個念頭……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接受有誰說啞巴的壞話。

他喜歡我是一回事,但這又無關他的為人處事。

橘子的視線放到了在球場上被可樂纏著不放的啞巴身上。

啞巴接過韻柔遞給他的毛巾,擦掉臉上的汗。因為跟可樂認識了很久的關係,我們有時候聚在一起出去玩,個性很大而化之的韻柔也會跟我們一起去,大家基本上都把韻柔當成可樂的弟弟在看待的。

從韻柔的動作看來,她明顯是對啞巴有一點點的好感,我想啞巴那種看似遲鈍,其實很敏感的人,應該也早就知道了,所以他一直跟韻柔保持距離。

我還搞不懂橘子這麼問的原因,她就聳聳肩,說她只是隨口問問,因為她看先前我跟啞巴常常混在一起,感情應該很好才對,怎麼現在突然變得很生疏的樣子。

「如果你覺得我不該問的話,不用說也沒關係。」她笑道。

我乾笑了幾聲,沒有讓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

可樂、韻柔還有啞巴都從球場走了回來。快到休息區時,韻柔跑過來,跟我打了聲招呼就要把橘子拉走,她說她剛剛在旁邊看台叫阿豆幫忙佔了看比賽的好位置。

「雖然小風不會上場很可惜啦!不過啞巴跟痞子他們打球超帥的--」

「好好好。」橘子無奈地笑著讓韻柔拉她,「妳是想把我的手拉斷啊?」韻柔吐了吐舌頭,跟橘子一起手勾著手離開。

當她們跟啞巴錯身而過時,橘子出其不意地掙開韻柔,朝我跑過來。

「小風。」

她叫我,我就很下意識抬頭看她,「幹嘛?」

橘子突然來這一招,殺得我措手不又,瞪大眼睛,腦子陷入一片混亂地搞不清楚現在發生什麼事,眼睛眨了幾下,連我腦袋裡的線路又重新接上時,我只看到她笑得很像奸計得逞一樣。

「雖然只是候補,也要加油喔!」

我愣愣地點了幾下頭,抬手摸上自己的嘴唇。

啞巴一直都在,在橘子突然湊過來親我、我嚇到時,我正好對上啞巴的視線,他立刻面無表情地撇過頭,走到另一邊。我有點搞不懂我到底是被橘子嚇到,還是被啞巴嚇到。

我完全不敢去看啞巴那方向,都是痞子事後跟我說,我才曉得啞巴的臉色變得超難看,卻還是一語不發地坐到一旁拿了冰礦泉水開始灌,活像惡鬼附身一樣,原本學弟想要去問他上場該怎麼對付生科系那些人,都被他嚇到不敢靠近。

一聽痞子這麼說,我就覺得我的心臟好像被人緊緊揪住了一樣,很難呼吸,好難過。

因為啞巴的反應很失常,所以痞子好奇地拉著我遠離啞巴製造出來的那片好像被捲進去就會萬劫不復的低氣壓,用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聽得到的音量,問我跟啞巴到底怎麼了?

他這樣問,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

於是名偵探痞子自作主張地大膽假設:「還真想不到啞巴喜歡橘子那一型的女孩子。」他說得頗為感慨的樣子,開始分析以啞巴那種悶個性,確實也得找一個性格開朗活潑的女孩子,這樣互補的話,感情也才能夠長久,「不過你和橘子這樣就叫同類相吸--」

我扯著嘴角乾笑了好一會兒,直接把痞子的話當耳邊風。

直到球場廣播參賽的選手快去集合,痞子才終於閉嘴,我的耳根也終於獲得清靜。

他說的那些話裡,我唯一聽得進耳裡的只有一句。

痞子說,橘子剛剛親我,背後的原因絕對不單純。他說他覺得她在對某個人示威,而被示威的對象可能也不太單純。接著痞子就拍著我的肩膀,說我還真是惦惦吃三碗公看不出來,原來暗戀我的人那麼多,我的競爭力還真強--然後我就把他推回球場了。

五分鐘之後比賽開始,一年來,我們兩系的恩怨讓球場被擠得水洩不通,不論是生科系的人還是我們系上的人,無不大聲嘶吼著替自己的系加油吶喊,還有人連看棒球的加油棒都拿了出來,大聲呼著系上的口號。

我聽著那震天價響的加油聲,看著從比賽一開始之後,就衝得很猛,幾乎無視其他隊友也完全不配合戰術的啞巴,一個人光在上半場就投進了八球的三分球,下半場的成績更是嚇人。我也看見坐在看台那裡的韻柔每當啞巴進球的時候,都會拉著橘子的手站起來,朝著球場尖叫。

最後我們系贏了,球員離場的時候,生科系的人臉都臭得好像踩到大便一樣。

那時天色還很亮,我一個人悄悄地離開了球場。







如果海會說話,如果風愛上沙,如果有些想念遺忘在某個長假。

我會聆聽浪花,讓風吹過頭髮,任記憶裡的愛情在時間潮汐裡喧嘩。



秋天下午的陽光還有那麼一點毒,我脫下防風外套舖在沙灘上,然後躺在上頭。

整個人被陽光曬得很熱,汗也一直流,我瞇著眼睛,看著海邊幾乎一望無際的天空,心裡悄悄地哼著那首《國境之南》。

為什麼會想哼這首歌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當初電影上映的時候,因為很好奇它到底在紅個什麼意思,就大家揪了一團人跑去看了。

看完之後,我只記得這首歌很好聽。

盯著天空我也不曉得發了多久的呆,只覺得讓自己的腦袋完全放空是件很舒服的事,我一直在想,如果可以這樣一直放空腦袋,而不要去想一些太過複雜的事情的話,該有多好?

如果,曉依還在的話就好了。她在的話,我就不用這麼難過,也不用讓自己陷入這種奇怪的情況;她在的話,我只要滿腦子顧著想她就夠了。



突然好想妳,妳會在哪裡?過得快樂或委屈……



就在我才哼著五月天的這首歌時,我感覺到沙灘上多了一個人,爬起來回頭看,只看見啞巴拎著一袋東西走過來,然後坐在我旁邊有一點距離的地方,將袋子放在我們兩個之間,像是把我們兩個分隔開來的界線。

「我知道你躲我。」他說,「我不會過去。」

看了我一眼,他就往塑膠袋裡掏,抓出了兩罐台啤擱在自己腳邊,接著又陸陸續續從裡面抓出了四罐出來。

他默默不語地拉開了拉環,經過搖晃的啤酒瞬間就從鋁罐裡噴了出來,白色泡沫沾得他一手都是,他卻沒多在意地連喝了好幾口。

我們就這樣維持著詭異的沉默好一段時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當啞巴喝完了第一罐啤酒,還想開第二罐時,我伸手也想從塑膠袋裡找酒來喝,卻發現裡面只剩下一瓶保特瓶的雪碧。

「啞巴,來一罐吧。」我朝著他伸了伸手,他只瞄了我一眼,指了指袋子。

「你喝雪碧就夠了。」

「又不是只有你可以借酒消愁了!」我有些不滿地說。

然而啞巴還是不理我,我看著他的側臉,發現他的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

雖然笑著,卻感覺很悲傷。

最後我還是拿出了裡面的雪碧,轉開蓋子灌了一大口,把自己狠狠嗆了一下,就聽見啞巴冷冷地對我說了句「笨蛋」。

我才準備要開口反駁,又聽他說,他覺得自己也是個沒藥救的笨蛋,也許他根本就沒立場說別人笨,而且大概沒有人比他還要更笨的了。

所以我說,「這樣何苦呢……」

「對,何苦?」說完,他又彎起了嘴角,一動也不動地直視前方。

啞巴靜靜地把剩下的啤酒全喝完時,天色已經變得有點暗了,海邊的冷風吹在身上也開始讓人覺得有點涼,我將原本被我舖在地上的防風外套拿起來,甩掉上面的沙子後穿上。

就在我這麼動作時,啞巴突然硬生生地朝著旁邊倒下去,砰地一聲很大聲。

「喂、喂!啞巴!啞巴!」我馬上靠過去檢查他發生了什麼事,真有什麼差錯的話,這裡荒涼得亂七八糟,絕對沒辦法……我搖著啞巴的身體,一會兒就聽見了平穩的呼吸聲。

幹,這王八居然喝台啤喝到睡著!看著啞巴,我就覺得剛剛嚇得大叫的自己活像個白痴。

不過知道他只是睡著後,我也鬆了口氣,把他的背包充當成枕頭讓他躺在上面睡。

海風很冷,我想了想,又脫下了我的防風外套讓啞巴蓋著。

一瞬間整個世界又靜了下來,我看著睡著的啞巴,一時間,五味雜陳。

那一段旋律又浮現在我的心頭,我問著自己如果真的要發現,究竟是對誰的愛,我訴說得太緩慢?

坐在啞巴旁邊,看著他沉睡而平靜的臉,我想起下午由痞子轉述的想像畫面,板著一張臉的啞巴四周散發著漆黑的漩渦一般的氣流,讓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

又為什麼一定要突破朋友的界限?我想問他,但我想啞巴應該不會給我任何答案。



海很藍,星光燦爛,我仍空著我的臂彎。

天很寬,在我獨自唱歌的夜晚,請原諒我的愛,訴說得太緩慢……



啞巴睡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醒的,當我發現時,整片天空已經暗下來了,黑漆漆的一片。待在沒有光害的地方,讓我們一仰頭就可以看見滿天的星空,但我卻沒有心思去看這片天空到底有多漂亮。

他還躺在沙灘上一動也不動,除了海潮聲,誰也沒開口。

我真的很受不了這種尷尬的氣氛,不管是他也好,還是我也好,明明都有很多話想說,卻又沒有人開口,還把場面弄得僵得要命……可是我又有什麼話能對啞巴說?

對不起,我不能喜歡你,因為我們都是男的?

我無奈地笑了出來,發現啞巴在看我,我就笑他:「結果你自己的酒量也沒有好到哪嘛。」

他沒說話,坐了起來,將我的外套還給我後,抬頭看著天空,很安靜。

看他這個樣子,心裡突然覺得很難受。

「喂,啞巴。」我出聲叫他,他轉過頭看著我,還是一樣抵死不開口。他媽的雖然不太想承認,可是我們的交情真的好到我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我也沒等他問,他八成也不會真的問出口,因為他幾乎什麼事都只藏在自己心裡,「你喜歡我多久了?」

他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會問他這個問題。

我也沒想到我會問他這個問題,反正就是那個嘛,脫口而出。

他花了一點時間想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我。久到我以為他想要逃避這個問題時,他才跟我說,「很久,大一開始。」

他動了動嘴巴,似乎還想繼續講什麼卻一直沒出聲,我也一直在等。

等到他好不容易才說了:「那時候,因為你一直……」這一段話時,我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用嚇死人不償命的音量把我的心臟嚇到差點沒從嘴巴跑出來。

我匆匆忙忙地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一看到電話號碼是誰打來的,我的臉都綠了。這時候我才不管我心裡有多糾結,三角關係多麻煩還是啞巴喜歡我,幹,老媽打過來的電話才是最恐怖的!

我戰戰兢兢地按下了通話鍵,果然立刻聽到老媽大叫著我的名字,問我現在都幾點鐘了,為什麼還不回家?我人現在在哪裡?最好給她馬上回去--

我這樣才想到,下午臨時起意離開學校來這裡,原本只打算坐一下發個呆,讓心情好一點之後立刻回家,沒想到會遇到啞巴,然後一個不小心就在這裡待到現在。

被老媽唸了很久,好不容易能掛掉電話後,就算沒鏡子,我也知道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天曉得回家後,又會被老媽唸多久?剛剛順便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幹,都七點多了,回到家也差不多快要九點了……現在我才覺得肚子有點餓,下午到現在都沒吃東西。

忽然我聽見了一個笑聲,那個除了板著一張臭臉還是冷笑之外,再也看不到他其他表情的啞巴居然抖著肩膀在偷笑。

「靠北喔,很好笑是不是?」我不開心地推他,對上他難得滿是笑意的眼睛。

他一手按著我的肩膀,另一手摸著我的臉慢慢地靠過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吃錯藥了,他靠近也沒閃開,反而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接著感覺到他的嘴唇又貼了上來。

軟軟的,還帶了一點酒的味道。

很奇怪的是,這時候我突然覺得很不爽。

雖然當下的氣氛照理來說應該挺浪漫的啦,星光燦爛算是燈光美,所以氣氛也很好,姑且不管接吻的兩個都是男的……我就是沒來由地覺得真的很不爽。

幹嘛一個兩個都要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搞偷襲、搞強吻這招?

所以我就蠢到挖了一個坑給自己跳,二話不說地用手按著啞巴的後腦勺,把這個應該是普遍級的吻直接跳級到輔導級去。我一邊咬他的嘴唇又一邊把他的頭按得更緊,省得他中途想跑,再硬用舌頭撬開他的嘴唇伸進去。

這樣吻到我覺得連我自己都快缺氧時,啞巴才猛然地推開我。

我用手背擦了擦剛剛因為親得太激烈,而搞得不管裡面外面都是的口水,一邊挑釁地看著捂著自己嘴巴的啞巴。

我靠他的,一開始先被強吻的是我耶!幹嘛一副他才是被欺負的良家婦男的表情?

過了段時間,我的手機又響了。我知道應該是老媽打來的,但這時啞巴終於有了動作,我也顧不得要接電話。

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用什麼詞來形容這時候在啞巴臉上出現的表情。

他的表情很……複雜。他用手抹了抹嘴巴後,不知道為什麼,他笑了。

「小風。」

「幹嘛?」我故意用惡狠狠的口氣回答他,他並不在意,只是笑得比剛才還要更加無奈了一點,他說我是笨蛋,「幹!你說誰是--」

「你是在逼我。」

「我哪有逼你什麼?」我不解地問他。

「你在逼我更喜歡你。」他說完後,從沙灘上撿起他的背包,想也不想地走向停車的地方。

我一動也不動地呆站在原地,看他走過去。在他離開之前,他的視線又停留在我這裡幾秒,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後來我的手機又響了好幾次,我一通也沒接。我只是蹲在原地,按著自己莫名其妙痛起來的胸口,難過得我連喘氣都很困難。那時我滿腦袋只有啞巴離開之前給我的表情,他笑得很難過,明明就很難過,他那個白痴幹嘛還要笑?

我突然覺得,我真的很對不起張家任這個人。

心裡有滿滿的愧疚。

雖然我心裡全是對啞巴的歉意,但是當我回家時,老媽才不管我的心情有多感傷,因為我到家的時間超過九點半了,她整個很不開心地把我留在客廳狠狠罵了一頓,直到十點多老爸終於出聲幫忙打圓場,她才結束。

加上回家的時間太晚,家裡沒有任何東西能吃,所以我餓了一個晚上。

我餓著肚子上床睡覺前,想的都是我今天有沒有那麼衰?







系際盃圓滿落幕的第二個星期六,因為系際盃上大家的表現太完美,所以學會決定要帶著參賽同學以及學會成員到學校附近的燒烤餐廳辦慶功宴。

在大家都聚在一起開趴慶祝終於痛宰了生科系那群混帳的同一天,我頂著大太陽,站在明明已經十月,卻一點也不秋天的烈日下,看著比預定時間晚了十幾分鐘才出現的橘子。

原本我有點猶豫是要赴橘子的約還是參加系上的慶功宴,但仔細想一想,系際盃我根本半點忙也沒有幫上,而且還中途落跑,我總覺得去吃慶功宴的話我會吃得很心虛,搞不好痞子他們還會說我根本就只是專門去白吃白喝……

所以我決定還是來陪橘子好了,至少陪她不會讓我感到心虛。

可是我卻突然想到了啞巴。

橘子一發現到我,立刻小跑步跑過來,站在我面前時,還有些氣喘吁吁地跟我解釋她因為剛才在路上塞車,所以才會這麼晚到。

「不然我時間都算得好好的……」她吁了一口氣,我跟她說沒關係,叫她不用太在意,她卻還是很堅持要因為遲到的事情跟我道歉。

休息了一會兒,她說話才終於沒那麼喘。

橘子笑著問我有沒有發現她今天是不是有哪裡不一樣?

她還特地退了幾步,站在我面前。

我看著她,從剛剛她走出捷運站時,我就發現她今天真的很不一樣。先前我們出去,她穿得都很輕便簡單,完全是以方便跑跑跳跳還是走來走去為主,她常說她同學都叫她男人婆,而且一定還是衣櫃裡連件裙子也沒有的那種。

不過今天她就穿了一件牛仔短裙,裡面搭了件緊身的七分褲然後穿著平底鞋,感覺跟平常差了很多。而且她總是綁起來的馬尾也放了下來,我第一次發現其實橘子的頭髮居然有那麼長,也更覺得女孩子果然只要稍微打扮一下,就可以變得跟平常完全不同。

我這樣看著橘子一、兩分鐘,她才大笑起來,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叫我可以不用看得那麼仔細,不然她被看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雖然她說她覺得不好意思,卻還是問我:「那你覺得我今天穿這樣如何?」

她笑得很開心、很開心,也充滿了自信。這麼說的同時,還刻意轉了一圈讓我看。

「很可愛啊。」我老實地回答,她又哈哈地笑我到底在三八個什麼意思。聽她這麼一說,我反而又想問她到底是誰問我這問題的啊?「而且可愛是真的啊,哪裡三八了?」

橘子笑了笑,「欸小風,我們去碼頭那裡走走好不好?」她走過來,勾著我的手,整個人靠在我身上。

我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

不過我還是順著她的意思,跟她一起一路從捷運站,邊走邊逛還邊吃地晃到了碼頭去。

橘子一直拿著她的手機到處拍,一下對著天空一下對著海,還會突然靠過來貼在我身上,要我跟她一起對著手機鏡頭扮鬼臉。

「我真的不知道妳到底是在高興什麼耶?」看著現在正在檢查照片拍得如何的橘子,我這麼問她。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沒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是把剛剛拍的照片拿給我看。

「你覺得這張拍得怎樣?」

那是我們剛剛扮鬼臉的照片。橘子一手扯著我的臉,讓我的臉歪了一邊,醜得要死,她卻只是吐吐舌頭就了事。

「這張就我最醜而已嘛……」

「我覺得很可愛耶!就拿這張當手機的桌布好了。」說完,她又快速按了幾下手機,把設定好的桌面給我看。

「我靠!妳還真的弄成桌面?」我一看,馬上就想搶走她的手機,但是她的動作更快一步地手機藏起來,最後還乾脆跑給我追。

追了好長一段路,我都想問她還想跑多遠時,在我前面七、八公尺的橘子突然拐彎,跑到一個牽著黃金獵犬散步的人面前,和狗主人聊了好久,接著便蹲下來抱著那隻黃金拍照。

我無奈地笑了笑,走了過去,看著後來她給我看的她與黃金獵犬的合照,我說整張照片除了她自己的大頭外,黃金根本就只剩一團毛球了。之後她又拍了好幾張狗的照片,才開心地跟狗主人說了謝謝。

目前狗主人跟黃金獵犬離開之後,我們又在那一帶晃了好久,直到橘子用手機拍照拍到滿意了,她才拖著我走回橋下的休息區。

橘子坐在我對面,很認真地玩手機。

我倒也悠閒地用手撐著椅子,仰頭看向天空發呆。發呆到一半,我突然想到昨天橘子跟我說她有事情想告訴我。

「對了,橘子,妳昨天說有什麼事要告訴我?」我看著橘子,她頓了一會兒,才將手機收回包包中,合攏雙腿,挺直腰桿地坐著。看她這個樣子我也不自主地坐直了身體。等下的話題會很嚴肅嗎?我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然而我們這樣僵持了幾秒,也許快一分鐘,因為沒有人說話而讓氣氛變得很沉悶,所以也不知不覺地時間到底過了多久。

後來是橘子先嘆了口氣,在不讓自己走光的程度下變回她平常大咧咧的坐姿。

「真是的,裝淑女累死人了。」她一邊抱怨一邊伸懶腰,兩手撐著椅子整個人向後仰,跟我剛剛一樣。

「又沒有人叫妳裝……」

「對!所以我不要再裝了。」

「像妳平常那樣就已經很--」

「我們分手吧。」

「……啊?」我剛剛話都還沒講完,橘子就打斷我的話,有些莫名其妙地接了這一句。

這是什麼超展開?我不解地看著橘子,她一臉非常認真,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感覺。

「幹嘛啊,小風?」她笑著說,「不要一副好像見鬼的表情嘛!我知道你應該是嚇到了,其實我也不太願意……」她用一副不太在意的口氣說,「我也想了很久,想很久要用什麼方法比較好,雖然想了很多方法,卻又覺得那樣好麻煩、好婆婆媽媽,所以我才覺得果然還是要快刀斬亂麻比較好,比較有我自己的風格在。」

「妳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解地看著她。

「我以為你自己應該也很明白才對。」她笑道,「當初我跟韻柔提過我喜歡你的時候,她還叫我最好放棄比較好,因為你很喜歡你的上一任女朋友。只是我覺得,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先試著去做,而不是告訴自己辦不到、沒希望,不然我不就永遠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能有機會和你在一起了嗎?所以我才決定跟你表白,也決定,如果你還是忘不了你的前女友也沒有關係。

「我以為如果我們在一起的話,總有一天我的地位可以慢慢提高,你也會把我放在你的心裡面。但是我覺得事情好像不是這樣……」話說到這裡,她把視線移開了一會兒,才又放回我身上,「我猜,你應該是不討厭我,只是還沒有到喜歡的地步。」

橘子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裙子,還拿起了她原本放在椅子上的背包。

我思考著她剛剛說的話,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橘子突然看向旁邊,我疑惑地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啞巴居然在那裡,只是他好像沒注意到我們。我滿頭霧水地看著動也不動的啞巴,又看向橘子。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兩個聯手起來整我嗎?」我問。

「怎麼可能啊!」聽了我的話,橘子先是傻了一下,才大笑出來,「好啦,我覺得我真的得離開了,不然我真的會哭出來。」大笑結束,橘子抿著嘴唇很勉強地扯出一個笑,「笨小風,要比起來,我不認為我喜歡你的程度會輸給誰,可是比起在你心裡的重要性,我卻輸了一大截。」

「等一下橘子,我根本、」我靠,誰來跟我解釋一下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覺得莫名其妙地看向剛剛啞巴站的地方,卻沒看到啞巴。

幹,不會我剛剛眼花吧?可是也不可能橘子跟我同時眼花才對啊……我看著橘子,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紅了眼眶,正在深呼吸努力撐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橘子?」我很懷疑現在是不是在演哪齣偶像劇,卻又不是。

難怪總有人會說現實生活比戲裡演的還誇張。因為人永遠猜不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

「沒有怎麼回事啊,小風。」她說話的聲音有點哽咽,又接著說:「你多正視一下你到底在想什麼好不好?不然這樣只會讓喜歡你的人很受傷而已。所以、所以……」她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之後,很勉強地對著我擠出一個笑容,「就這樣……我要回去了。」她匆匆地留下了一句再見之後,立刻就跑了。

我愣在原地,有些搞不清楚我要不要追上去,結果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橘子跑向不遠處的公車站,搭上正好靠站停下的公車。

一切似乎突然變成了一場鬧劇,如果不是當事人是我自己,我可能會問這是誰寫的爛劇本,怎麼會這麼沒梗、劇情這麼老。然而這場我好像是主角的戲,卻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媽的到底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就這樣突然結束了。

……幹,要我死的話,能不能先讓我知道我是怎麼死的?我想到以前痞子跟可樂常常說我這個人遲鈍得跟恐龍一樣,那時我還反駁他們我才沒遲鈍成那個樣子。

但現在我自己都覺得我好像真的很遲鈍。像是對橘子很遲鈍,也對啞巴很遲鈍。

我一個人坐在那裡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後來乾脆整個人倒在椅子上。

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說不想要去思考那些事情也不對,應該要說,就算我想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無從整理起。腦袋完全亂成了一片,所有的事情都像拼圖一樣在腦海裡飛來飛去,我根本就抓不到任何一片碎片可以把事情拼回原貌。

為什麼好好的,橘子要跟我分手?為什麼啞巴會出……對了!啞巴!

我從椅子上彈起來,看向剛剛啞巴站的地方,他不在那裡了。我又看了看四周,才終於發現他就在不遠的地方,正朝著我走過來,對於我看見他的事情完全不覺得驚訝。

他手裡拿了兩杯飲料,一過來就遞了一杯給我,接著坐在我對面一語不發。

氣氛又整個悶了下來,我咬著吸管看他,他還是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低頭看著他手裡的那杯飲料,一副也在想事情的樣子。

「沒去慶功宴?」我問,啞巴搖頭,「你也算半個主角耶!」我用腳踢啞巴的膝蓋,問他怎麼有好料吃他還不去?

「她叫我過來,我就過來了。」

……他?我疑惑了下,「橘子?」

沒回答,啞巴只點了點頭。

過了幾秒,他又說,「她知道我喜歡你。」被別人發現自己是同性戀,還能繼續面無表情地坐在我面前喝柳橙汁的啞巴,不知道是真的異常地處變不驚,不在乎外人眼光,還是該說他根本就沒神經?

……不過面對會讓我有某種危機的啞巴,卻還能處之泰然的我,應該也不簡單吧?但我才不想被人用這個來稱讚我的冷靜。

冰涼的可樂透著冰塊滑進喉嚨裡帶了點刺激,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怎了?」啞巴問。

搖了搖杯子,冰塊之間撞擊的聲音清脆傳來,裡面到底裝了多少冰塊?剛剛可樂喝起來的味道淡到不行,都快變成白開水了。我沒直接回答啞巴的問題,只說談感情真的很傷感情,他卻像是有所共鳴似地點了點頭,還說了句「的確」。

「特別是碰上你這個白痴。」他看都不看我,我裝作沒聽到,接著他又說:「問我為什麼喜歡你,我也不知道。」

我抬頭想偷看啞巴,正好對上他的視線。不會有什麼深情還是柔和那種噁心得要死的形容,只看得出來他很認真,認真得像是我是他面前的一張攸關他會不會被當的期末考考卷。

我連忙移開自己的視線,這時啞巴問我,我被橘子甩了不會難過嗎?

難過……啞巴沒提的話,我都忘了我才剛被甩而已,那我是不是該有所表示一下?但似乎又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難過的地方。

打一開始我就只把橘子當成朋友而已,一個很聊得來的女性朋友。

在一起是她提的,也許我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認同她的那句「我們算不算交往」。

我想起剛剛橘子一臉很想哭卻又硬要把眼淚忍下來的表情,雖然她最後還是哭出來了。我一直覺得橘子是個大方直接不做作的女孩子,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不管做什麼,她總是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可是我今天卻讓她哭了。

「其實她人很好。」終於,啞巴又接了這句話。

「你很奇怪耶……我還以為我們分手你會比較開心。」如果這句話在旁人聽來,應該會覺得我們是在搶同一個女孩子吧?真可惜不是。

他沒說什麼,低頭喝著飲料,不一會兒就把柳橙汁喝到見底了。而我手裡的飲料,裡面的冰塊也溶得差不多了。

「喂啞巴,」他抬頭看了我一眼,「陪我逛逛吧。」他默默地點了頭。



我跟啞巴兩個人在碼頭到處閒晃,再一路走回捷運站,買了吃沒幾口就會開始融化,沾得我滿手都是的冰淇淋,坐在靠近河岸的樓梯旁,看會不會有個大浪把我們的鞋子全弄濕。

直到太陽下山後,我們才往捷運站的方向走。

走在老街前的廣場,四周都是恩恩愛愛,還一直摟摟抱抱的情侶,這擺明是要讓我觸景傷情嗎?不過好像也沒什麼情好傷的。

隨便找了空位坐下來,喝著剛剛買來的果汁,我們正後方那對情侶的甜言蜜語清楚地傳進我耳裡。什麼寶貝我永遠愛你啊,親愛的你愛不愛我之類的,好像以前我也曾對人說過?怎麼同樣的話從別人嘴裡說出來,就讓人覺得雞皮疙瘩快掉滿地。

只是我想到,今天原本以為是要跟橘子出來約會的,沒想到下午我就被甩了,然後變成跟啞巴在淡水閒晃了一整天……這麼說來,其實也能算是我跟啞巴在約會?

我有些開玩笑似地把我的想法說出來,啞巴只瞄了我一眼就低頭看著地上不發一語。

一看他這樣,我就發現我說錯話了,哪壺不開提哪壺,拿了不能開玩笑的事情來開玩笑。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地想開口跟啞巴道歉,跟他說我的玩笑開得太過火時,他卻突然站了起來,看了我一眼後,一句話也沒說地走了。

我杵在原地看著啞巴離開的背影,心裡問自己這是第幾次了?最近我好像老是看著啞巴一副很落寞地丟下我一個人先走,次數多得我都快數不清了。

右手下意識地抓上胸口,耳邊傳來急速的心跳聲又代表什麼?心裡覺得很悶,好像有一口氣就這樣梗在那裡完全沒有辦法吐出來,讓我憋住了呼吸,最後連腦袋都很漲。

我想知道原因,卻又很害怕當自己知道答案的話,好像會有什麼跟著改變,我很怕,我想跟啞巴一直當朋友。一直告訴自己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卻又湧起想哭的衝動。

心情很悶很悶,淡水夜晚難得拂來的涼風,周遭情侶的低語情話都讓我覺得我像是突然被這個世界隔離在外一樣。

我越來越搞不懂,對我來說,啞巴到底是什麼人了。

有個念頭就像不能說的秘密一樣,好像一旦拆穿了就完蛋了。我知道不該一直試圖去搞清楚那個秘密,我也不想去理解,偏偏大腦卻一直不受控制地不斷想著那件事。

我一直在說服自己,啞巴只是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只是我好像從沒想過,為什麼我會把他看得那麼重要?可樂、痞子跟阿豆對我來說也是進了大學之後,所認識的好朋友、死黨,他們也很重要,不過啞巴對我的重要性,好像又有那麼一點不一樣……

到底不一樣在哪裡我也不知道。

騎車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可是從淡水騎回家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我還是想不透。

搞不好只是因為我們電波很合,所以頻率接上了?最後歸納出來的這個結論,連我自己都覺得蠢到極點了,講出去一定笑死一堆人。







時間過得很快,一下子,距離期末考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雖然打從以前開始,我們總是抱持著大考大玩,小考小玩的心態,不過現在都四年級了,再不怕死也得長一下眼睛,不然大四還被當的話就好笑了。

平常再混,現在也不得不乖乖地謹守學生的本份。

畢竟和期中考只考五科比起來,期末考可是有十二科的考試在等著我。

我看著這學期的課表,不由得皺起眉頭,幾乎每科都得當背多分,我絕望了啦!

可樂雖然整天跑圖書館,但其實都是在把妹,把到被圖書館工讀生警告好幾次不要妨礙其他人唸書,好像還有一次不小心把到有男朋友的妹,差點被那個女孩子的體育系男友拎到外面揍。

痞子不用自己準備筆記,就有一票人--不只是我們班上的,還有隔壁班的女孩子願意幫他整理期末考試的重點,他老是自誇他只要考前一天再把他的大補帖全看過一次,書卷獎絕對會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是他這句話已經說了三年,還沒有哪次成功從啞巴手裡搶下過半次書卷獎。他每次的理由都說考及格就好了,幹嘛要拚那麼高分?

偶爾我們幾個也會一起唸書,不過痞子實在不是個適合找來一起唸書的人。因為不懂的地方問他,就算他知道也不會教,只會說「反正就是這樣,明明很簡單你怎麼會不懂」。

以前被他這樣虧過幾次後,我就不太爽找他一起準備考試了。

所以現在,我找了阿豆一起待在學校附近的麥當勞,兩個人……後來因為痞子出現,所以變成三個人,佔據了四人份的位置來看書。痞子是來鬧場的,他說他在外面發現我們,想說餓了就順便買東西上來吃。

光是我自己的課本及筆記就佔去旁邊那張桌子大半的空間,痞子那傢伙還硬要擠在我旁邊,問我幹嘛這麼拚?

我翻了翻白眼,「我又不像你,登高一呼,馬上就會有人把筆記送上來。」

期中考的時候,多虧有可樂和啞巴的筆記,讓我好歹也考了個及格分數低空飛過,但是那只限於有考期中考的幾科系內必修課,有些選修課只考期末,如果是痞子、可樂、阿豆還是啞巴也有選的話,我多少可以向他們借筆記來惡補,如果有不會的也能夠問他們。但若是我另外修的系外課,班上又沒認識的人的話,沒筆記可借,我也只能全部靠自己死背了。

慶幸的是我修的那些外系課都還能靠關係借到上課筆記,但是影印過後,也不太好意思再跑去問人筆記上看不懂的地方,就只能靠自己融會貫通……看著這學期精美的二十幾學分,我開始後悔當初大二、大三為什麼不多努力一些,搞得自己大學最後一年看別人在悠哉,自己卻得硬消化一堆學分來湊足畢業學分。

可是有兩堂選修就只有我和啞巴有修……老實說,除了那天大家都在場的時候,和他借筆記來印之外,我不敢再找他問任何跟課堂上有關的問題。

該說是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

停下手裡拿著自動鉛筆把講義畫得一團亂(我這是圈重點幫忙記憶,不是塗鴉)的動作,讓旁邊看著我亂畫講義看到興致全來的痞子一臉不解地問我怎麼了?

「沒……突然恍神了一下。」桌上的食物幾乎都只剩下包裝著它們的殘渣,可樂拿起來搖一搖,也只聽得到溶化的冰塊還在硬撐的聲音,我拿起來喝了一口,果然全是清水的味道。

「對了,這陣子啞巴好像很忙?下課就跟學妹一起消失了。」

問話的痞子面前還擺著剛端上來的雞塊,他好整以暇地拿起雞塊,沾了糖醋醬後,慢條斯理地吃著,右手還托著臉,一臉悠哉的模樣,讓人看了就好想揍他。

「學妹?」阿豆從筆記中抬起頭來,顯然他已經被眼前那堆筆記搞得頭昏眼花了。

「對啊,好像是二年級的。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和那個學妹走在一起的。」痞子曖昧地笑了幾聲,補充說著認識啞巴那麼久,還是第一次看他跟女孩子走那麼近。「我還以為他喜歡橘子才和小風鬧翻,沒想到小風就先和橘子分了。」

「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不好?」我皺眉重申那時我並沒有和啞巴鬧翻--

「所以說現在又吵了?」

「……沒有!」我瞪了痞子一眼才回答,「他忙他的,幹嘛我們兩個非得黏在一起?」

「就是說啊,痞子你想太多了啦!」阿豆發現氣氛不太對勁,連忙笑著打圓場。

痞子聳聳肩,繼續吃他雞塊,中間還不負責任地丟了一句,我和啞巴的感情本來就好到有學妹以為我們兩個有一腿。

聽了之後,我巴了痞子的腦袋一下,接著站起身。

「幹嘛,要去廁所哭哭喔?」痞子很欠揍地笑道。

「屁啦!上廁所不行喔?」痞子真的很欠揍。

在廁所裡,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臉色很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熬夜看書的關係。

用水沖了沖臉,試著想要讓自己有點精神,只是好像沒什麼用,我的表情不管怎麼看都覺得很難看,最後只得用紙巾把臉上的水擦乾,再讓自己做幾次深呼吸。

心情有點悶悶的。

從那天之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讓自己再去想跟啞巴有關的事情,我很清楚我自己在逃避問題。因為我覺得只要我不去面對的話,事情就不會有任何的進展以及改變,會一直維持於現狀,那麼我會繼續滿足於現況。

啞巴跟學妹的事情我也早就知道了,大概一個月前,啞巴只要一下課就會跟那個二年級的學妹有說有笑地離開,不過都只是學妹單方面在講話,啞巴偶爾會應個幾句。而且每次都是學妹早早就到教室外等啞巴。不管上什麼課都一樣。

系上的每個學弟妹不像我們幾個會直接叫彼此的綽號,在跟啞巴還是痞子說話的時候,學弟都會喊他們的名字(這讓我懷疑一下是不是我跟可樂比較沒學長的樣子?學弟妹都是叫我跟可樂的綽號,而不會喊一聲士風學長還是以彰學長來聽聽……雖然我自己想像了一下之後,也覺得那樣叫有點恐怖),學妹也不例外,但我就是覺得學妹喊的口氣並不單純。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反正我就是不喜歡學妹直接喊啞巴的名字。

每次聽見她叫啞巴的名字,我的腦海裡就會不由自主出現學妹親暱地摟著啞巴的手,兩人恩恩愛愛併肩走在一起的畫面。

我連忙搖搖頭,懷疑自己剛剛在想什麼鬼?我在私底下打聽過那個學妹……個性開朗又喜歡交朋友,人緣好,成績也不錯,長得也很可愛,我跟她根本就沒得比吧?也是啦,一個男的怎麼跟一個嬌小可愛好像又軟軟的女生放在一起比?

我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想著那要怎麼比,而且啞巴喜歡她也比喜歡我還好吧?嘆了口氣,我才突然發現剛剛自己似乎想了什麼很可怕的東西。

我回去的時候痞子已經不見了,只剩阿豆還在賣力苦讀。少一個人在旁邊吵,應該比較能念得下書才對,只是我坐下去沒多久,阿豆就很擔心地跟我說,如果我身體不舒服的話,要不要先回家休息比較好?

「小風,你的臉色超級差的耶!」阿豆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慶幸地吁了一口氣,說好在我沒發燒。我說我只是最近比較常熬夜,又沒感冒了。

「而且笨蛋也不會感冒,痞子不是常這樣說我?」我笑了幾聲來證明我真的很健康,不過阿豆還是不太相信的樣子。

「可是你真的沒事的話,怎麼會說痞子都笑你笨蛋不會感冒……」阿豆一臉憂心。

幹……這傢伙也是狠角色。後來我就被阿豆趕回家去了。



接下來幾天,只要有空,我們幾個都會約時間一起看書。畢竟期末考越來越近了,不過總是缺了啞巴一個。

原因前面也都講過了,一到下課時間,他就會跟在外面等了很久的學妹一起離開。

痞子總是對著啞巴的背影調侃說追女孩子也不用追到連期末考都不管。

那天我們四個約在學校對面的一間簡餐店吃午餐。

我努力把義大利麵捲上叉子,但成果不太好,叉子才離開盤子沒幾公分,麵又全散回去了。

可樂神秘兮兮地說,他懷疑啞巴和學妹早就有一腿了。痞子挑起了眉,阿豆好奇地問可樂怎麼知道的?

「期中考前我就發現他們走很近了。」可樂說。

「發動攻勢倒還是最近的事情吧……」阿豆塞了滿嘴的義大利麵模糊地說。

「啞巴的春天終於來了,要不要幫他煮紅豆飯?」痞子提議,我無奈地潑他冷水:又不是那個第一次來……

吃完了午餐後,下午還有課的阿豆跟可樂先回學校搶座位,我跟痞子墊後結帳。

走出店外,準備要去牽車時,痞子問我怎麼會突然和橘子分手?聽說還是我被甩?

「過去就過去了,我不想提。」我聳聳肩,也不是不想提,而是不知道就算提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事實就是我被甩了而已。

「我問過啞巴了。」痞子站在我身後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開口。

瞬間我愣在原地,心裡不安地想著痞子問了啞巴什麼,啞巴又說了什麼?

「看你這反應就知道一定有問題。」

痞子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得意地笑著問我是不是嚇到了?

「我是有問過啞巴和你怎麼了,不過他什麼也沒講!拜託哩馬幫幫忙,啞巴那種個性我哪可能從他那裡問到什麼東西來……不過我看你這樣子就曉得你心裡一定有鬼。」

「……才沒有。」我甩開痞子的手,把車子牽出停車格後跨上車,戴上我的安全帽。

就在這時,痞子把手放在我肩上,語重心長地說:「對自己誠實一點,小風。」

接著不管我叫了他幾次,痞子理都不理我,逕自走向他的摩托車,發動車子後,早我一步離開。留我一個人在那裡猜痞子跟我說那些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用意。







期末考距離我們已經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雖然我比較想用「期末考跟天國一樣近了」來形容,不過後來想想,誰知道世界末日會是什麼時候?總之這是要用來強調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到底有多誇張。

接下來要考的是期末考喔!一個學期最重要的一個考試喔!

所以我想,我們系上,不管是系學會的人還是同意這個提案的系主任,可能都因為壓力太大所以腦神經燒斷好幾條,不然就是……嗯,神經病,因為這真的很扯。

事情是發生在今天的早上。早上因為在校門口碰到剛下公車的阿豆,進學校時,看見正從停車棚走過來的可樂,所以我們三個就一起走到系館。

到了系館,我們發現很奇怪,為什麼一樓的走廊公佈欄那裡圍了很多人。

接著因為很好奇,所以我們也跟著湊過去看了一下熱鬧,但人太多,只得靠個子最高的可樂去探情況,才發現系上同學議論紛紛的重點是一張海報。

什麼年末狂歡派對,迎接新的一年的聖誕舞會,選定在二十五日當天晚上,有課的可以持參加舞會的票根向任課老師請假,已獲得全系老師的同意。靠,我敢說阿翔--我有沒有提過阿翔是誰?他是我們這屆的學會會長,小我們一屆--未來一定大有搞頭,不只我這樣認為,可樂也頗認同地說阿翔將來絕對會是個大人物。

「考前辦活動能得到系主任同意已經很難了,還可以拿票根請假,我靠……」可樂的兩眼都發光了,在他的認知中,舞會和把妹是畫上等號的,「小風,你去不去?」

「靠……我學分很危險,應該不行。」雖然說才一個晚上而已,可樂也用這個理由試圖說服我一起去參加聖誕舞會,但我實在是興趣缺缺。

說玩的話,一想到這次考試事關我二十幾個學分,我就玩不起來了,也沒有什麼想藉此把妹的企圖。

放鬆心情的話……我嘆了口氣,放鬆不了啊!

只是聽見旁邊人群好像對舞會很有興趣的交談,我就想啊……我們系應該沒未來了。後來想想又覺得好像沒差,會來我們系讀的好像都是混文憑的居多,突然有種淡淡的哀傷。



痞子下午出現在教室時,手裡拿著門票。

明明還沒開賣的東西卻出現在他手裡,不免讓他被班上同學團團包圍問票是從哪弄來的,他得意地說:「這當然是因為活動是我和系學會長提議的啊!」

就有人說他是神經病嫌學會會費太多,也有人說他真的瘋了--不過幹得好!

七嘴八舌的意見一大堆,直到老師走進來,大家才作鳥獸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開始當起認命的可憐學生。但是坐在教室後頭座位的我們可就沒那麼安份了。五個人佔了兩排座位,一排三個人。坐在前頭的痞子轉過頭問我和可樂、阿豆有沒有興趣參加?系學會長給了他五張免費的公關票喔!

我用我得在家看書的理由拒絕,阿豆原本還在猶豫,接著很快就被被可樂說服了,最後痞子才轉頭問坐在他旁邊的啞巴要不要參加?

「PASS,那天有事。」

痞子嘿嘿地笑了幾聲問他是不是和學妹約好了?啞巴看了痞子一眼,然後點頭。

聽了啞巴的回答,我突然覺得有點不耐煩地要痞子下課再講這些事,「快考試了,我想認真上課。」

痞子他們三個像是看到鬼一樣盯著我,我不理他們,低頭瞪著桌上的講義。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沒辦法集中精神,搞得我的心情很浮躁。

而且啞巴坐在我前面,就算我把頭低得再低,還是會看到他。害我開始在心裡一直罵可樂,去他的沒事搶走痞子後面的位置幹嘛!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啞巴轉過身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麼,學妹卻早一步出現在後門。

「家任學長,好了嗎?」

學妹的出現馬上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先將視線放在她身上又一致望向啞巴。

我把東西隨便丟進背包裡之後,抓了包包起身就想離開教室。

「小風--」

「有人在等你還不快點過去?」我搞不懂我的口氣為什麼會變得那麼衝,連旁邊的痞子他們似乎也有點嚇到了。

啞巴先看了學妹一眼,又看著我,想了一會兒才抓起他的背包快步走出教室。不過他離開之前,他跟我說:不要想太多。

聽了這句話,我反而莫名其妙地覺得有點火。

不要想太多?去他的什麼不要想太多?我氣沖沖地一路騎車飆回家,老媽看我一臉不開心的表情,想過來關心我,卻完全跟不上我立刻衝進房間把自己鎖起來的速度。

她擔心地在房門外跟我說,如果有事情就要跟她說,不要自己一個人生悶氣。

我趴在床上讓自己放空了一段時間,才總算恢復了點冷靜,起身去開門,老媽還站在外面。我笑著跟她說不用太擔心,只是學校有些事情和朋友吵架而已,她這才鬆了口氣。

「我沒事啦,媽,氣一下就好了。」我努力地扯著嘴角讓自己笑,只是好像騙不過老媽。

她握著我的手,又一次告訴我,有事就要說出來,不要所有事都埋在心底,就自己一個人生悶氣,如果和朋友吵架要想想是誰的錯,自己沒錯也要先道歉,朋友才能做得久。

後來老媽說她先去弄晚餐,弄好再叫我下去吃。我點頭,目送她的背影走下樓梯後,又縮回房間裡。

我想也不想地把自己摔在床上,再看著天花板發呆。

剛才消下去的怒火再次湧上心頭。轉過身抱著抱枕,想到的是剛剛啞巴離開教室前對我說的那句「不要想太多」到底是什麼意思?要我什麼東西不要想太多?

反正他們感情都好到那種地步了,我要想什麼才會想太多?

我皺著眉頭把臉藏在抱枕間,只覺得滿滿的不甘心。

去他的不要想太多是什麼意思?明明是他自己先說喜歡我,後來和學妹一起之後,才跟我說以前他說的那些都是撞到頭才講的,所以叫我不要想太多嗎?媽的是把我當白痴嗎?靠,耍我很好玩是不是?明明就是他先說喜歡我,現在才說我想太多……

對自己誠實一點,小風。

耳邊突然響起前幾天痞子對我說的那句話。

我深吸了幾口氣,閉上眼,告訴自己不會是那樣,不要想太多。

不要想太多,拜託……

小風,我喜歡你。

可是我卻因為想起啞巴的告白,而覺得臉頰熱得讓我喘不過氣。

好像有種絕望但又覺得有點豁然開朗的感覺。

一瞬間我好像想通了什麼。

對於承認那件事我有點抗拒,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又有點覺得自己果然很遲鈍。

啊啊啊啊啊--很煩很煩耶!我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了好幾圈,最後累了,才躺著看著頭頂上的天花板。

非常、非常不想承認,但是我也知道總有一天我還是得要面對這個答案。

不想要再傷害任何人,也不想再看見他落寞、難過的表情……

因為我喜歡他。

現在有種像是碰到一題很難寫的題目,絞盡腦汁終於作答完畢之後,整個人就完全鬆懈下來的感覺。

歸納出這個答案,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錯愕,但想想最近我自己的失常……不知不覺我開始抱著枕頭竊笑,如果啞巴知道我喜歡上他會有什麼反應……會很開心嗎?會吧?

我又有點不肯定了。看啞巴最近的樣子,也許他因為覺得已經等不到我,所以放棄了嗎?是這樣嗎?他跟學妹聊得那麼來的樣子,還有說有笑的……胸口又覺得好悶。







從聖誕節那一週的星期一開始,連續五天,由系學會成員排出各自的時間,定點在系辦公室門口擺了張桌子和兩張椅子,充當起舞會的售票地點。

當然不可能讓時間變來變去不固定而害學生買不到門票,所以統一的購票時間是中午十二點開始到下午五點之間,單人購票的張數不限,如果要約其他系的人來也可以,只是不能夠幫外系同學購買,而且外系的要買票還要加錢。

事後從痞子那裡聽說這次的門票收入扣掉場地、道具、印刷還有跟餐廳簽約的費用那些成本之後,好像賺了不少。可見現在大學生的壓力真的太大,就算面臨期末考大魔王還是不忘抓緊機會放鬆自己,害我一直在想當初沒參加聖誕舞會是不是錯誤的選擇。

因為聽說好像很HIGH……

然後明明不是系學會成員的痞子常常出現在售票處幫忙結帳,每次經過,看到他一臉屎臉地坐在那裡,我都要笑他一遍。

星期二中午,我看見他坐在那裡忙著數一大疊的入場門票時,走過去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老大不高興地說因為阿翔說既然是他提議的活動,就不能射後不理,一定要負起責任。

「操他的說什麼提案人在活動進行期間也是學會的一份子!」痞子把一疊十來張的門票遞給等候多時的學妹,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中午時間的人潮有點恐怖,不過都是一波一波的,現在正好是沒人的空檔,所以學會的人趁著這時間開始點起今天開張到現在的收入。

我有沒有看錯?現在才十二點半耶!那一疊起碼十幾張的小朋友是怎麼回事?

痞子說企劃很成功,會長那王八在宣傳上還滿有一套的,現在幾乎全校都知道我們星期五晚上要辦舞會。

「原本只想借小一點的活動教室來辦舞會而已,不過以這兩天的購票人潮來看,場地可能要換到體育館了。」痞子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一臉頭疼地說。

我實在不太敢問他像是場地佈置那些,只剩四天的時間,他們來得及佈置嗎……後來才知道我多慮了,系學會有人家裡就是專搞婚禮會場佈置的,所以只要用會費給材料費就好,食物方面則是早就和學校附近一間頗有好評的餐廳簽好合約,如果人數增加只要提早向餐廳說明即可,而且在成本方面似乎也壓得很低……幹,阿翔真的是個人才。

「至少在四年級還能搞個有聲有色的活動,也不錯啦!哈哈哈--」雖然痞子看起來抱怨連連,卻又很享受於因為自己所提出的企劃而帶來的忙碌。

所以我就說他根本就是個被虐狂嘛,他還老不承認。

當我手上的手錶指向一點,離下午的課還剩半個小時,回到教學大樓的人慢慢變多了,可想而知的是痞子他們所擺的售票攤位前又開始聚集人潮。

其他吃完飯的學會成員也幫痞子和另一個人帶飯過來,順便換班。

找了個沒人的空教室,痞子扒著便當問我真的不參加嗎?

「四年唯一一次系上自己辦的大活動耶!不來太可惜了啦!」

我笑著搖搖頭,雖然很心動,但還是學分比較重要。

「太不夠朋友了啦!」灌了口飲料,痞子困難地把原本塞得滿滿的食物一口氣吞下肚。後來可樂和阿豆也到學校,而且找到我們躲在這間教室。

阿豆用嘆為觀止的口氣說剛剛他們在外面看見的人潮真的好可怕!

「系際盃的時候也沒那麼熱鬧!」

「喜歡看球賽和喜歡舞會的族群不同嘛!」可樂坐在痞子旁邊,打開他自己帶過來的肉羹麵,好在我剛剛就先吃過午餐,才不至於受到他們兩個混帳的美食誘惑!

等到預備鐘響,他們兩個才慢吞吞地吃完午飯,將垃圾拿去丟,我跟阿豆則是先到等下上課的教室幫他們兩個佔位子。

走進教室時,啞巴早就到了,他面前坐著那個學妹。

「咦?快上課了嗎?」她注意到我們出現後,慌張地抬頭看向牆上的時鐘,再匆匆忙忙地把桌上的講義跟資料塞進她的包包裡,對啞巴說她這堂空堂會先整理好資料,下課再來。

「啞巴,你和學妹感情真好耶。」學妹跑出教室時還差點撞上可樂,阿豆有些羨慕地開口。

啞巴沒說話,只是看了阿豆一眼。

「人家每堂下課都來找你。」阿豆放下背包坐在啞巴旁邊,我則是坐在阿豆後面,不經意抬頭就對上剛進門的痞子的視線,我想也不想地移開再裝沒事似地叫可樂他們快坐下。

痞子坐我旁邊,用自言自語一般的音量問我,這樣好嗎?

「那是他的自由。」我低頭看著放在大腿上的外套小聲回答。

痞子的右手握緊拳頭,輕輕捶著我的左上臂,然後嘆了一口氣。



星期五晚上五點零一分,經過了五天共二十五個小時的售票時間,到今天為止已經賣出近千張門票,臨時售票處前的人潮也早在四點四十幾分的時候就散得差不多。

一開始為了掌控入場人數之故,所以門票上都印有流水編號,剛剛我拿起來的那張已經九百多號了。

「我看你們一開始就料到參加的人會很多吧?」我看了看痞子,痞子說他哪知道參加的人會那麼多,門票的印刷工作全部都是讓阿翔去抓人數,跟他毫無關係。

我看阿翔的神話傳說又要再添一項了。不過這反倒讓人想把阿翔跟先前也當過學會會長的痞子做個比較,然後我就笑出來了,還被痞子瞪著問我在笑什麼?

這幾天下來,痞子忙到只要是我們有空,他就會把我們抓過來一起當義工幫忙。唯獨啞巴能逃過一劫,因為他都會先學妹拖走。

「嘖嘖嘖,那傢伙真是太爽了。」等東西收拾得差不多,只差把桌椅還給總務組時,痞子癱在鐵椅上活像是進入彌留狀態一樣,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天花板。旁邊的學會成員又在清算今天的總收入,清點完後,再一副十足公關樣地問我們會不會參加今晚的聖誕舞會?

可樂和阿豆點頭,痞子說他就算累到沒力氣去也會被他們那該死的阿翔拖去。我說我晚上得留在家裡看書,學會的學妹才一臉不可思議地對著我說:「學長,你真是太偉大了!」

她一出聲,旁邊的可樂跟痞子都愣了一下,接著立刻抱著肚子大笑。

「沒那麼誇張吧?我只是學分很危險而已……」我無奈地聽著學妹和多隆一樣如滔滔江水般綿延不絕的讚美,我懷疑她是不是周星馳的電影看得太多了?最後她終於做出結論時,從桌子底下拿了兩袋禮物出來。

「這是會長要給阿豪學長的朋友的,聽說有兩個人不會參加,所以就準備兩份囉!」我被迫收下那份禮物,也就是說……啞巴那份得由我轉交?「既然是聖誕禮物,就請務必在聖誕節當天送達喔!」她臉上的表情似乎寫著我有沒有在今天轉交給啞巴她都查得出來的樣子。

話說這屆的系學會每個成員都怪里怪氣的。大概是物以類聚吧,最怪的就是那個會長。

我無奈地收下禮物後扔進包包裡,「好吧,如果我碰得到他的話……」

「要當面轉交才有意義喔!」學會學妹笑得很燦爛,不過我只覺得她管很多。

後來又出現了幾個衝回來的學會學弟妹,拉著公關學妹和痞子,就朝今天晚上的舞會會場衝過去,嘴邊還唸著那邊忙得要死,有人還想要強行突破先衝進會場,人手不足需要有人來幫忙拉封鎖線--拜託,是命案現場嗎?

因為車子停在體育館旁邊的停車場,所以我就陪可樂他們一起走到體育館。

遠遠就看見體育館外已經大排長龍,目測好歹也有上百人以上,全擠在門口等著入場。我看見阿翔拿著大聲公站在入口的地方,要那些人按照順序排好,不要造成其他學生的困擾。

眼尖的他一下子就注意到被人群淹沒的我們,用大聲公朝我們大喊著痞子的名字,要他快點過去幫忙。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痞子身上。痞子大罵一聲「幹」之後,拖著可樂和阿豆兩個倒楣鬼朝阿翔衝過去,離開前不忘告訴我記得把東西交到啞巴手裡。

「你很煩耶!」

「靠北喔!叫你拿給啞巴就拿給他啦!」痞子對我比了中指,這時阿翔又催了他一聲,他立刻又回頭譙人是在催什麼催又不是要投胎!

我切了一聲,懶得再理他,直接往校門的方向走。只是人都還沒走出校門,我就聽到痞子的聲音透過大聲公傳過來,內容也不是什麼好話,痞子整個就是很沒水準滿嘴髒話。阿翔倒是修養很好地提醒痞子大聲公沒關。

走到停車場後,看著手錶上的時間已經指向晚間六點,差不多是入場時間了。

在大聲公的加持下,痞子的大吼聲又傳了過來,他正在吼那些要參加舞會的暴民,叫他們照順序一個一個進去,不要推不要擠!

可想而知的是現場有多擁擠,我開始慶幸自己沒參加舞會(雖然事後屢次證明我還是有點後悔沒去,特別是想到那些可以免費吃到飽的好料的時候)。

戴上安全帽,發動車子,我直直朝著回家的路前進。

在路上我想過要怎麼把阿翔給的聖誕禮物拿給啞巴,想起他說過今天會有事,就不免讓我心裡覺得很煩,好像有什麼東西卡在胸口一樣悶。

嘆了口氣,腦海不自覺響起《國境之南》裡面的那句「請原諒我的愛,訴說得太緩慢」,還真符合我現在的心境。

雖然不太舒服也有點難過,但總要試著讓自己對感情放開一點,太執著就會和以前一樣,我也不能總是重蹈覆轍。以前有啞巴能幫我,但是如果再在同樣的地方跌倒的話,還有誰能陪我站起來?

等到被後面來車按了喇叭後才發現紅燈早就轉綠,我連忙催下油門離開機車待轉區,筆直前進。後來我想想,還是先回家吃個飯,洗個澡,看個電視再過去好了,誰知道啞巴那傢伙幾點才會到家,九點應該就會在了吧?

其實越想越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似乎從我對自己坦承我喜歡啞巴這回事之後,我的思考方式就有了大幅度的轉變。

該說是不會再那麼拘泥……呃,啞巴也是個男人這回事……啊啊啊,管他的,反正喜歡都喜上歡了,煩死了!平常得騎半個小時才到得了家,今天我只花十五分鐘就到了。

老媽聽見我的摩托車聲,還嚇得跑出來問我剛剛誰的煞車聲那麼大聲?我尷尬地對著老媽笑了笑,隨即被她打著肩膀一陣罵,叫我騎車不准再騎得那麼快,又車禍怎麼辦?

「哎喲,上次車禍又不是我騎快,是騎到一半發呆啦……」

「都一樣!騎車要小心一點!我說過多少次了!」老媽拎著我的耳朵把我一路拎進門。

……等一下!我的車子龍頭還沒鎖啊啊啊--我在心裡吶喊,回頭看著老媽的背影,我有點不敢想像如果老媽知道我轉性喜歡上男人會有什麼反應,不過家裡還有老哥可以繼承(沒啥好繼承的)家業,應該還好吧……?



一切照著我的計畫進行,吃完了飯,陪著老媽看了一下八點檔,九點我才出門。

啞巴住的地方離我家也沒多遠,大概騎十幾分鐘就到了。

我到他家樓下時,看過手錶的時間,還不到九點二十分,然後他家的燈是暗的。

白天的氣溫還算差強人意,一入夜之後,就明顯冷了起來,外面還飄著毛毛細雨,風從袖子跟領口灌進來的時候,冷得我全身抖個不停。車子騎到一半還突然下起雨,早知道出門時就聽老媽的話多穿一點了。

我用手夾著學妹拿給我的聖誕禮物,搓著雙手希望手能夠暖和點,然後發現我的指尖和掌心居然有溫差。是有沒有那麼冷?

明明前幾天的天氣還好到讓人可以直接穿著短袖到處跑的說。我對著手呵了口氣後,又多搓了幾下,手才稍微暖了一點,可是溫度一下又見了。

等了十分鐘,九點半,啞巴還沒回來。

摸了摸口袋,原本想打電話問他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結果發現我居然把手機放在家裡,沒帶出來。要回家拿嗎?可是回家後好像就會懶得再出門了。

都九點多了,啞巴應該不會拖太晚才回來吧?我拉高圍巾把半張臉藏進圍巾裡,沒想到自己呼出的二氧化碳比想像中的溫暖。暗忖也許再過一會兒啞巴就會回來,那我也只好先站在他家門口罰站好了,應該不會等太久的。

只是後來從站著變成蹲著,最後直接席地而坐。枯等了半個小時還是不見人影,每當有鄰居走上樓看見我活像個流浪漢坐在這裡時,我也只能苦笑地說因為朋友還沒回家。

有沒有那麼慘?夜色越深,氣溫也越降越低,出門前老媽說今晚最低溫可能不到十度。

背靠著門板把身體全縮起來,等待的時間很難熬,特別是手機還忘在家裡,讓我連玩個手機遊戲打發時間都不行,不過我也不確定我的手指夠不夠靈活到能夠玩手機遊戲的程度就是了。

打了個呵欠,昨天原本就有點睡眠不足了,現在一覺得無聊,睏意就瞬間全湧上來。

不過現在到底幾點了?不知不覺我好像也等了一段時間,低頭看手錶,才發現自己等了快一個小時。我開始後悔自己是不是不該跟個白痴一樣一直守在啞巴家門口,就算沒有當天把聖誕禮物交給啞巴,也不是犯了什麼淘天大罪,更何況這禮物也不是我準備的,我幹嘛要那麼聽學會那個學妹的話?

可是坐定了之後,卻不想起來了。心裡想著因為學妹交代我一定要親手交給啞巴才行,所以我才會坐在這裡一直等。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我真的、真的很想看到他,明明白天才一起上過課而已。

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嘛……現在他在幹嘛?和學妹在餐廳吃燭光晚餐?

不不不,這個絕對不可能,啞巴那傢伙才沒那麼浪漫。嘖,突然開始厭惡自己沒事想這些奇怪的事情幹嘛。

「好慢。」我又打了個呵欠,覺得好想睡,一直窩在外面吹著冷死人不償命的風,我自己都覺得如果因為這樣而感冒的話,一點也不意外。我想到剛剛經過體育館時,有看見幾個女孩子居然在這種天氣還穿著小可愛、迷你裙,光看就覺得冷。

不由自主地抖了幾下,手指好像快凍僵了,有夠冷的。

就在我看見周公泡好茶,揮手招我過去一起下跳棋時,我聽見有人走上樓梯的聲音。

從剛剛開始,因為已經懶得再向人解釋為什麼我會活像個流浪漢一樣坐在這裡,而裝睡了一段時間,現在也不例外,我以為腳步聲會從我旁邊走過去,但是它停下來了。

「小風?你怎麼在這裡?」是啞巴的聲音。

他好像以為我真的睡著了,搖了搖我的手臂,隨即他拿出鑰匙打開他家大門,我冷不防地抬起手抓著他衣襬的一小角。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自己的反應,整個人好像當機一樣腦袋一片空白。

我抬頭看著啞巴,他也一臉訝異地看著我。

「為什麼現在才回來?」傻了很久之後,我才開口,聲音有點怪怪的。

「我沒跟你說我要趕報告嗎?」靠,你跟誰說啊?我聽都沒聽過。

啞巴嘆了口氣,先把背包往房間丟,再伸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

可是我完全使不上力氣,不知道是坐太久所以腳麻掉還是怎樣,瞬間好像有什麼在我的腦袋裡爆炸一樣,頭很痛,眼眶也有些發熱。

我聽到啞巴問我:「小風,你在外面等我多久了?」接著他伸出手放在我的額頭上。

「九點半開始吧……」我想讓自己站穩,不過好像沒辦法,最後乾脆靠在門板上,「誰叫你那麼晚才回來……跟學妹去過聖誕節了嗎?」我試著讓自己的口氣能放輕鬆一點,只是心裡老覺得酸酸的,而且好像有人在我的腦袋裡跳踢踏舞,喀躂喀躂喀躂,我想到我躂躂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我是桂……靠北,我在想什麼?

「小風?你還好吧?」

啞巴擔心的聲音我聽得很清楚,仔細想想,這好像是我上大學以來第一次感冒。

果然該聽老媽的話多穿幾件衣服的,果然該在等半個小時還等不到啞巴時直接回家的,而不是窩在他家門口吹好幾個小時的冷風,就只為了把不是我準備的聖誕禮物拿給他。

「……我跟你講,我應該是感冒了。」大腦自動關機前,我只記得我很冷靜地對啞巴說了這句話,接收到的最後一句外來訊息,則是啞巴還在狀況外的「啊?」。

為了和自己沒啥關係的聖誕禮物感冒還外加昏倒,我果然和痞子說的一樣是個白痴。



我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才起來。下意識舉起左手看了看時間,才知道自己睡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現在時間是凌晨兩點,房間的燈還亮著。

啞巴還沒睡嗎?我坐起身,太陽穴還在隱隱作痛,我只好伸手去揉,好讓自己舒服點。

也許是我動作太大,所以讓原本坐在電腦前的啞巴轉過頭來。

「好點了嗎?」

「嗯……應該吧,頭還有點痛。」我看著他好像打算起身卻又坐回去的動作感到不解,後來他才繼續坐在椅子上跟我說,他因為不知道我家的電話,又發現我沒帶手機出門,就試著打電話到我的手機,剛好被我媽接到。

「我跟伯母說你今晚先住我這,有沒有帶健保卡?」

我點點頭,他才又說等早上他再載我去看醫生,「繼續睡吧。」

然後他轉過身,繼續面對底下工作列開了一大堆EXCEL和WORD視窗的電腦螢幕。

不過我沒照著啞巴的話做,反而下了床,腳步有那麼一點不穩地拿過自己的背包。

我注意到啞巴一直在注意我的動作,這樣講好像很饒舌,總之是他發現我在亂動,就跟我說人既然不舒服的話,就乖乖躺在床上休息。

不過我壓根兒就沒鳥他,從背包裡拿出學會學妹給的紙袋,再遞到啞巴面前。

「時間好像過了,不過……」我想了一下,再笑著說,「行憲紀念日快樂,嘿。」

啞巴受寵若驚地收下那份禮物,小聲說了一句什麼行憲紀念日快樂?

我正在想要不要告訴啞巴那根本不是我送的,不過看他那麼高興,我有點不忍心戳破他的美夢。他也在我的催促下打開那袋禮物。話說我自己也沒拆過我那包,不知道裡面放的是什麼?



袋子一反扣,掉到啞巴掌心裡的是一盒全新的保險套。



「靠!痞子他媽的王八蛋!送這什麼鬼東西!」看到那盒保險套,我也不管現在是半夜兩點多,隔壁的人都已經睡了還是怎樣,想也不想地對著根本不在場的痞子放聲大罵。啞巴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他已經聽到關鍵字了,「去他媽的星期一我一定要找痞子那王八蛋算帳!」我咬牙切齒,忿忿不平地說著。

這樣不用想也猜得到我那一袋禮物裡會是什麼鬼東西。

想到自己為了這盒該死的保險套在外面吹了兩個多小時的冷風就很火大--「哈啾!」

我猛地打了個噴嚏,啞巴嘆了口氣,離開電腦桌,硬是把我壓回床上,再幫我蓋上棉被。

「等感冒好了再說。」啞巴伸出手貼在我的額頭上,有點涼涼的,我開始覺得我真的發燒得有點嚴重了,糟糕。

雖然離期末考還有一段時間,但如果不好好利用這段時間看書的話,就算考試時人健康也沒用啊!

「先休息,其他病好再說?」

「……嗯。」

他的口氣聽起來就像在哄小孩一樣,我怎麼記得我的生日還比啞巴早三個月?

又伸手摸了我的頭幾下,啞巴才走回電腦桌前,繼續他和WORD之間無止盡的戰爭。

他顧慮到我在休息,將打字的聲音放得很輕很輕,相較下效率也變得很慢。

睏意再次湧上,不只如此,該死的感冒病毒還迅速地增加了我的倦怠感。

倒回床上沒多久,整個人有些昏昏欲睡,意識卻還死撐著不讓自己睡著,大概是因為雖然身體很累,可是意識還很清楚的關係。

忽然,敲鍵盤的聲音停了。接著傳來椅子向後退開的聲音,輕輕的腳步聲,以及有人靠近身邊的感覺。閉著眼睛的我沒辦法確認現在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能肯定啞巴就站在床邊,也許是坐著。感覺到他的手指梳著我有段時間忘了去剪而留長的頭髮。

小心翼翼的,像怕吵醒我一樣。

我不知道現在是怎麼一回事,也不知道這種情況到底持續了多久,直到我真的睏了,發燒的溫度讓自己全身都熱起來,連意識都開始模糊的時候,我反而因為喉嚨太乾而無法入眠。

我勉強地爬起來,自然又引起啞巴的注意,困難地討了杯水喝完,啞巴硬把我按回床上,叫我繼續睡。

「你還不是一樣,幾點了?」

我躺在床上沒好氣地半睜開眼,看著準備回到電腦桌前的啞巴。

他說他還有報告得趕在下星期一的時候弄好,不然就得再多忙一個星期。

報告?他說到報告,我就想到前幾天和他一起在教室趕報告的學妹。

「趕快趕完才有時間和學妹約會啊……」我不以為然地說出這句話後,乾笑了幾聲,翻過身用棉被蓋過自己的頭,將自己縮在棉被裡。

我自己都覺得我說的那句話很討厭,自己聽了都覺得很酸。

啞巴又走過來,試著掀開棉被,但是我把棉被拉得很緊,所以他沒成功。

「小風,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哪有誤會什麼?」我想裝作完全不在意地哼一聲來表示我的無所謂,不過這樣的嚐試反倒讓我硬是咳了好幾下。

「小風,我喜歡的是你。」啞巴的語氣聽起來很輕柔,還有一些無奈。

「少來,誰要讓你喜歡。」我用棉被把自己包得更緊,啞巴也更用力地想把我身上的棉被拉開。這時他又問我,如果我不希罕讓他喜歡的話,那我為什麼那麼在意那個學妹?我想也不想地開口:「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

我馬上就發現我中計了。一時間忘了要捍衛棉被。

啞巴輕輕鬆鬆地拉開我身上的棉被,臉上盡是我看起來覺得他很得意的表情,所以我對他擺了張臭臉,他卻伸手捏著我的臉頰,淺淺地彎起嘴角笑了起來,「謝謝。」

臉突然變得很熱,不知道是因為被拐出口的告白,還是因為看了啞巴的笑。

「去你的謝什麼謝,你笑得好噁心……」有股衝動讓我很想再把自己縮回棉被裡,啞巴卻把棉被的一端重重壓住,讓我拉也拉不動,我只好努力地瞪著他,至少在氣勢上不可以輸他。

不過他怎麼被我瞪了,還笑那麼開心?雖然笑得不是很明顯,不過我就是知道現在他心情很好很開心,一副很爽的樣子。

「謝謝。」啞巴又說了一次,然後彎下腰把我抱在懷裡。

……算了,我沒體力和他鬧了。

這樣得過且過的個性對我來說到底是好還是壞,我自己也搞不懂。完全陷入昏睡前,我問自己,我這樣算不算把自己推入火坑?好像是,可是又覺得無所謂了,算了,就這樣吧。

因為對象是啞巴的話,那怎樣都沒關係,我覺得。

從國中開始就好久沒有被人抱著睡,感覺很懷念,很溫暖……

也很安心。







大概在早上大約九點左右,我就自己先醒了。

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趴在桌上睡著的啞巴,以及沒關起來也沒用螢幕保護程式的螢幕,桌上還散落著一大堆的參考資料。

睡了一覺後,我覺得我的精神好了很多,我在盡可能不吵醒啞巴的情況下到浴室洗好臉,走出浴室時,看見啞巴正好從桌上爬起來,一副沒睡飽地看著我。

他嘴巴還喃喃自語著他先洗臉,等下載我去看醫生。

「你去睡啦,醫生我自己看就好了。」這下換我硬是把啞巴推向床邊。啞巴原本還有點堅持他一定要帶我去看醫生,只是他一沾上床,沒幾下就睡著了。

看著啞巴表演十秒入睡的特技,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後來我拿了他放在大門旁的鑰匙後,躡手躡腳地出門,再自己騎車去看醫生。

也許是因為最近天氣多變化的關係,一到診所,發現戴口罩咳嗽還是打噴嚏的人不少。我有點懷疑我會不會為了看醫生,而一直待在這個連空氣都充滿病毒的待診區,讓原本快好的感冒變得更嚴重。

等輪到我時,已經是壁我掛完號的一個小時後,從看診到拿藥花不到五分鐘,讓我有點覺得看醫生真的很浪費時間。

等我拎著早餐回到啞巴家時,他醒了,雖然還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

我有點想叫他繼續睡,不過他還是死撐在電腦前。聽說他手邊這份資料攸關他們全組的期末分數,難怪他會那麼拚--「等下,你們那組就只有你在統整報告?」這傢伙的個性就是會把事情全攬下來再自己一個人瞎忙。

「學妹幫了不少。」他咬了一口三明治,繼續敲著鍵盤,空出手指了指旁邊那疊顯然整理過的影印紙,上面都用螢光筆畫上重點,還有手寫的補充資料,似乎只要將畫起來跟補充的部份打進電腦就好。

「明明只是通識,報告的比例卻那麼重。」我自言自語地說,如果是我的話,打死我都不會選這種自找麻煩的課來虐待自己。沒辦法,我真的不喜歡做報告,麻煩又花時間,也很費心力。啞巴聳聳肩,空出手拿奶茶喝了一口。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地上,課本都放在家裡,就算我想看書也看不了。我後來有想過,這時我大可以直接回家也可以,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沒離開,而是一直在啞巴家待到他把報告趕完為止。

所以當我發現我暑假忘在啞巴家的PS3後,我馬上很欠打地在啞巴趕報告同時,在他旁邊玩起PS3。

有一個我很在意的問題,我一直沒問啞巴。

下午四點多,我準備回家時,站在啞巴家門口,雖然猶豫了一下,我還是開口問了。

「你跟學妹真的沒什麼嗎?」

啞巴愣了一下,才有些無可奈何地彎起嘴角笑了起來。平常他很少笑,都是一臉所有人欠他幾百萬的表情……也沒那麼嚴重啦,他就只是臉上很少有其他表情而已。

只是在我這麼認真問他問題的時候,他居然笑得那麼好看,害我覺得不好意思又很火大,我問得這麼認真他是在笑個屁?

結果他只告訴我,想知道的話,直接去問學妹比較好解釋,「小風。」他淡淡地笑著,把我扣在他和門板之間。

「幹嘛?」我有些不高興地皺眉看他,他的臉突然湊過來,讓我下意識地閉起眼睛。

一開始我是以為他要親我,沒想到他只是在我耳邊輕輕講了四個字。

然後我們有些尷尬地對看了幾秒,最後是我主動湊過去,揪著他的領子吻上他。

只要看開了之後,我覺得其他事情就全部都無所謂了。兩手環著啞巴的脖子,吻著吻著,我覺得我的感冒可能真的會變嚴重,整個人熱得好像要燒起來一樣。

後來過了一段時間,我很認真地想過我為什麼會喜歡上啞巴,才突然想到不管是電影還是連續劇都很愛用的一招老梗,赫然發現……靠北咧,原來我被啞巴趁虛而入了!







到了星期一,我當然不會忘記要和痞子算那筆保險套的帳,只是明明早上有課的痞子卻一直沒出現。問可樂和阿豆,沒人知道他為什麼早上沒來上課。

而可樂和阿豆看我一副隨時都有可能犯下命案的表情時,可樂問我是不是吃錯藥,一臉踩到狗大便的表情。不過因為痞子的關係,我很火大,沒有回答可樂的問題。

可樂大概看我跟啞巴兩個沒事了,才轉去問啞巴我又怎麼了,啞巴聳了聳肩,笑得一臉雲淡風清。倒是可樂跟阿豆先因為啞巴的笑而流了一身冷汗,變成跑來問我是不是連啞巴吃錯藥。

「你才要去吃藥啦!」我沒好氣地回答可樂,沒想到在他眼裡看來,看來在笑的啞巴比生氣的我還可怕。

「靠,我好心關心你耶!」可樂說得很不滿,「狗咬呂洞賓喔你?」

「我怎麼都不知道你居然還會說俗語,你才吃錯藥。」我哼了一聲。

「幹!謝小風你今天講話很嗆喔!」可樂雖然是在罵人,可是他的聲音在笑,還伸手學小新的媽媽一樣想用手指的關節轉我的太陽穴,我立刻閃開,把他的手拍掉。後來上課鐘響,他才自討沒趣地安份坐回座位上。

中間的下課時間有碰到學妹來向啞巴拿報告的影本,我鼓起勇氣跟笨蛋一樣問她……呃,關於啞巴的事,學妹卻笑了出來,說她怎麼可能和啞巴有什麼曖昧,再拿出她的身分證。

一開始我不知道她拿身分證出來要幹嘛,等到她在身分證翻過來,指著配偶欄……我才知道這世界真是無奇不有。喜歡女孩子的我都會轉性喜歡上跟我一樣是男人的啞巴了,那年紀輕輕才二十歲就當人妻的女大學生也沒什麼稀奇的……靠北,我突然有點羨慕她老公。

早就知道這件事的啞巴還是一樣半點表情也沒有,我則是差點嚇掉我的下巴,深深覺得吃了這麼久的醋的自己真的是個白痴。

啞巴在學妹離開後,靠在我旁邊說沒關係,「這樣很可愛。」我立刻幹了他一個拐子。

痞子到下午的課上到一半才出現,一看到他,我很想立刻找他興師問罪,只是礙於那時還在上課,才先忍了下來。

好不容易等到下課時間,我走到痞子面前,揪他的領子,問他那個什麼狗屁聖誕禮物是什麼鬼,痞子卻一臉被人欠了幾千萬沒還的表情甩開我的手,告訴我現在不要在他面前提到阿翔那混帳。

「靠!我問你聖誕禮物的事,你扯到阿翔幹嘛?」我才想跟痞子繼續吵,可樂跟阿豆卻走過來把我拉出教室。「靠北,你們幹嘛啦?」我不解地看著他們兩個。

就算離開教室,可樂他們似乎很怕被痞子聽到我們的對話似的,在確定痞子還坐在教室裡繼續擺臭臉後,才小聲地告訴我,痞子會生氣是因為上星期五的舞會發生了一些事。

「舞會發生什麼事了?」痞子不是還很期待他一手提案的舞會嗎?難不成有暴徒衝進舞會現場把舞會搞得一團糟?不對啊,那關阿翔什麼事?

「阿翔在舞會那天出櫃了。」阿豆補充。

「啊?」我滿臉莫名奇妙地看著阿豆,「出什麼櫃?」

「還是說你不知道出櫃是啥意思?」可樂想了一下又問我,我瞪了他一眼,叫他別把我當成沒知識又沒常識的白痴,就算不常看電視我還是很常上BBS的好嗎!話說回來,那我和啞巴現在不就等於把自己鎖在櫃子裡了?我偷瞄了啞巴一眼,好死不死他轉過頭來正好對上我的視線,我連忙撇開視線看向可樂。

「阿翔是出什麼櫃,他說他喜歡痞子喔?」我沒好氣地問,可樂和阿豆有默契地點點頭。

靠北,我亂講的耶……

這時我才注意到班上幾個在走廊上聊天的女孩子正好講到上星期五舞會的事情。

接著,可樂又說了:「他在將近一千人面前說他喜歡痞子。」我很慶幸我手上沒拿飲料,不然我一定會把紅茶噴到可樂臉上。

不過後來我們都覺得痞子應該又被阿翔玩了才對,痞子那個人不太正經,連帶他帶出來的學弟自然也不會正經到哪去。就連身為當事人的痞子後來也覺得阿翔是在整他,他那時不知道發什麼神經,反應才會那麼大。

「那傢伙前科太多了。」痞子下了這個結論。

「他有前科你還上當,那你也滿白痴的。」可樂補充道。

「幹你閉嘴是會死嗎?」痞子瞪了可樂一眼,「拎北一世清白都讓他那個北七毀了。」說到這裡,他一副要去系辦找阿翔拚輸贏的樣子,我立刻攔下他,「謝小風,你不要跟我說你跟阿翔是一掛的。」

「你想太多,只是在你去找阿翔算帳之前,我有筆帳要先跟你算。」我拉著痞子的手,讓他坐回去,然後從口袋拿出那盒保險套,這時可樂吹了聲口哨,「吹屁!」我踢了可樂一腳。

「不然你拿那個給痞子幹嘛?」可樂笑得一臉很賤。

「吵死了,你閉嘴啦!」我瞪了可樂一眼,才問痞子,「你先解釋一下這個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慫恿阿翔買的?」

「屁啦,我哪知道他買什麼東西給你?」痞子一臉自己躺著也中槍的表情,「要算這個帳你不會去找他喔,找我幹嘛?」不過下一秒,他笑得比可樂還賤,拉著我的手讓我彎下腰,他再小聲地在我耳邊講了一句:「聖誕節沒用到?」說完,他一臉曖昧地看著我笑了笑。

我捶了他的一拳,問他要怎麼用?「拿來灌香腸嗎?」

「欸欸欸,你們在講什麼小秘密,不要排擠人啦!」可樂在旁邊大叫。

痞子又嘿嘿地笑了幾聲,「你要拿來灌香腸也可以啦,以前不是有電影就這樣玩了?」

「去你的!」我大罵了一聲,才準備要揍人,痞子更快一步拎了背包跑走,我都還來不及叫啞巴幫我擋住痞子,他已經從椅子另一邊溜到後門那裡招手叫我過去,「衝三小啦?」

「叫你過來就過來。」痞子比了根中指。

因為不知道痞子想搞什麼鬼,所以我不太想理他。可是他又一直催,我只好走過去,然後他指著想跟上來的啞巴叫他不要黏在我後面。我回頭看了啞巴一眼,啞巴還是一樣臉上沒表情,我聽見可樂在問阿豆說痞子到底在裝什麼神秘。

到了走廊,痞子一手搭著我的肩膀,小聲地開口,「你跟啞巴沒事了?」

「一開始就沒怎樣好不好。」我白了他一眼。

「所以……?」他頓了一下,沒繼續說下去,不過我好像知道他想問什麼。其實我也隱約猜到痞子應該早就在懷疑我和啞巴有點不單純了,不然他也不會講那些話。

我點點頭。

痞子立刻嘆了口氣,「沒想到可愛的小風變成別人的了,我好難過喲--」他裝模作樣地抱住我,還用臉摩蹭我的臉,我滿臉噁心地用拳頭狠狠在痞子的肚子上揍了一拳才得以脫困。

啞巴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當然他還是一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

同時,痞子一副被人用槍指著頭的表情,立刻放開我,乾笑幾聲後,說他現在要去找阿翔算帳,接著頭也不回地跑了。

是見到鬼喔?

只是從那次之後,痞子就再也沒拿這件事開我和啞巴的玩笑。

我也沒想過要去問啞巴到底對痞子做了什麼,反正這樣也樂得清閒啦!不然痞子絕對會抓住機會,在不洩漏我和啞巴的關係之下拚命損我們。







寒假結束的第一個星期六,班上拍了學士照。

這樣算一算,能待在學校的時間也剩不到半年了,更嚴格來說只剩下四個多月,感覺時間過得很快。每次走在校園裡,心裡總覺得有些惆悵,以前天天看,看到膩的學校,突然讓人覺得有點捨不得。

可樂在我感傷的時候說,如果捨不得離開學校的話,可以讓自己延畢,我就巴他了一下。

在上學期死命撐著滿堂的情況下,四年級下學期的學分很鬆,讓我能夠悠悠哉哉地渡過這半年的時間,也可以不用天天到校,不過我還是天天晃到學校打發時間。

而四下剛開學的每堂課,幾乎所有的老師都異口同聲地說,不會因為我們是四年級就讓我們好過,只是到了學期末還是證明老師都是佛心來的。

四月的期中考結束,大家一如往常地在學校附近聚餐。

聽可樂說,橘子交了新男友,似乎是她同系的學長。韻柔還是一樣因為個性太潑辣而完全沒有男人敢靠近她。

而當初我們一直以為他說喜歡痞子只是想鬧他的阿翔好像是認真的,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把痞子打死不告訴別人的課表調查得一清二楚,每天活像是跟蹤狂一樣跟著痞子一起上下課。

搞到最後,班上不少同學都忘了其實阿翔是我們的學弟這回事……怎麼有人上課有問題都跑去問他?他明明就是學弟而不是同學,能不能留點當學長姐的自尊啊?

而痞子就算再怎麼不爽、再怎麼趕,阿翔的字典裡好像沒有放棄這兩個字。我這樣跟痞子講的時候,他一直罵我是在幸災樂禍,再一臉崩潰地說哪個有點良心的,叫阿翔快去換一本裡面有放棄的字典。

我們四個當然是全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看阿翔有沒有可能革命成功把痞子把回家,可是依照痞子的個性,他可以接受朋友是GAY,但扯到他的話,我也只能祝福阿翔不要哪天還沒追到痞子,就先被痞子打掉半條命。



不知不覺,最後的兩個月就這樣被我們給混過去了。

考完了畢業考,距離畢業典禮有一整個星期的空檔,我跟啞巴兩個人幹了件大事,就是花一個星期,騎車一路從台北出發,繞了台灣一整圈。就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已。

然後有一點我一直不知道要不要講,因為真的有點不好意思,雖然我也才只有一次的戀愛經驗,可是我和啞巴好歹也一起半年多了,居然除了接吻之外,什麼進展也沒有,我還以為趁這次機會好歹可以這樣那樣的……我還差點以為他不行咧……啊算了不講這個,我好想塗掉這段。

等我們玩回來的第二天,星期六,就是畢業典禮的日子了。

典禮上,阿翔不意外地當上在校生致詞代表。典禮結束後,畢業生還有被強迫參加的在校生班級陸續離開會場,不想和別人一起擠出去的我們幾個,則是留在裡面,拿可樂的相機開始狂玩自拍。

這時阿翔突然跑過來,拉著痞子的手,對準他的臉就親下去了。

我們全傻了。

阿翔的速度之快完全讓人措手不及,而且還舔舔咬咬地吻了很久,我跟啞巴要親也沒他們親得那麼煽情的,我還偷看啞巴一眼,他沒嚇到,超冷靜。而被嚇到的當事人痞子則是毫無招架之力地呆站在原地任由阿翔宰割。

「我想你應該會需要我家的鑰匙……」親完痞子後,阿翔一邊笑,一邊拿出一副鑰匙,交到痞子手裡,痞子青著臉瞪著阿翔,直到有人發出起鬨的尖叫聲後,痞子爆發了。

「操你媽的!不宰了你!我江志豪去你媽的跟你姓!」

「學長你嫁進我家從夫姓很好啊。」阿翔笑笑地閃過痞子的拳頭後,開始跑給痞子追。

我,啞巴、可樂,還有阿豆,呆在原地看著那兩個人跑出會場。

我說啊,這就是青春吧?我這樣問啞巴,啞巴瞄了我一眼,沒回答。



等到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我們幾個才走出會場。

可樂跟阿豆走在我們前面,感傷地說我們真的畢業了呢!

「反正畢業後還是可以約出來,」我說,「又不是畢業之後就沒辦法再見面。」

「欸小風,我發現這學期開學之後,你越來越會說人話了耶!」可樂一臉驚訝地回頭看我,我對他比了中指。

「你才連人話都講不出來啦!」

「好啦好啦,不要吵啦……」阿豆很無奈地開口。

「我現在才懶得跟小風吵。」可樂擺了擺手,說他還要去一下其他地方,「不要忘記晚上的謝師宴嘿!啞巴,你還要負責當服務生喔!」

啞巴給他的回答是點點頭。

「那就晚上見,我先閃了!」說完,他立刻朝著系館的方向跑過去,我想他大概是要去參加那個很無聊的什麼會,聽說是系主任還有一些老師給畢業生的話之類的,去不去不強制,不過我不太想去聽老師抬槓。

有很多人在校園的各個地方抱著花跟人合照,不過痞子跟可樂都跑了,我們幾個人沒到齊的話,拍起照來也不太過癮,所以就慢慢在校園裡走。結果阿豆接到他爸媽打的電話,才知道他爸媽為了他的畢業典禮特別從高雄開車上來,重點是還把他的寶貝吉娃娃帶上台北,所以見狗忘友的阿豆也跑了。

一時間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那,我們要去哪裡打發時間?」現在才中午,謝師宴是晚上七點開始,就算要先過去飯店換衣服,只要六點到就好了,從學校過去大概要騎一個小時左右的車,我們足足有五個小時可以慢慢耗。

轉頭看向啞巴,剛好啞巴也在看我。

他的手就悄悄握了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心裡暖暖的,我用力地握了回去,我們的手指就這扣在一起。

我不會去想跟啞巴在一起到底對不對,至少我覺得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所以我們就在一起來,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我希望,我不會有放開啞巴的手的那一天。

也希望我們能一直這樣手牽著手,一起走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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