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05

站務員與他的--(四)

老實說我懷疑路同學的眼光有嚴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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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幾分鐘後,激動的心情終於得到了平緩,我問他不用繼續上班嗎?他說他剛剛已經請好了接下來一整天的假。難怪剛才他同事一臉震驚,雖然我認為穿著制服的站務人員那樣直接翻過閘門也是讓人驚訝的原因之一。

現在的時間還很早,也不過早上十點出頭。路和穆悄悄牽起我的手,在走出監視器死角的那一小塊空間時,他輕輕笑著問我:「我想你應該比較有經驗,接下來我們該去哪?」

只有自己一個人時,我對自己的行程安排就是就無規劃可言。想到去哪就去哪,就像海洋上的一葉扁舟,流波逐流,完全不用在意想去的地點會不會太遠。累了就直接在車上睡,睡過站了也無關緊要,臨時更動計畫也已經是家常便飯。而現在真要帶著另一個人循著先前的模式消磨時間,我想了半天,毫無頭緒。

路和穆不以為意。當我們走出捷運站,面對正牌的陽光普照,我們不約而同地鬆開彼此的手。我跟在他身後走,不知道他的目標會是何處,而他像是看透我的心思般,我沒開口,他便先為我心中的疑問解惑,「既然不知道該去哪的話,那就到我家吧?」他微笑著詢問。

我瞠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這樣的進展也太快了吧?」

路和穆立刻笑了出來,「你又不是沒來過我家,還是你想到什麼地方了?」

「才沒有!」我大聲反駁,但我從他的表情讀出他的想法,他顯然不信我這一套,「我只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已。」

「不然你要反應什麼?」他又問,登時,我啞口無言,「不鬧你了,先到我停車的地方,我再載你過去吧。」他衝著我微笑後,才比了比他停車的方向。

正當我要跟上他的腳步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路和穆停了下來,回頭看著我。我接起了這通電話,連聲「喂」都還沒出口,便聽見我母親冷冽的問句:「柏安,你現在在哪裡?」

我看了路和穆一眼,才捂著電話,小聲地回答:「媽,我在公……」

「你別騙我了!剛才你何叔叔打電話過來,說你四個多月前就跟公司遞辭呈了。我不管你在什麼地方,現在立刻給我回來!」語畢,母親不給我開口解釋的機會,便掛上了電話。

路和穆一眼就看出我表情的變化,關心地問道:「怎麼了嗎?」

我深吸了口氣,「被拆穿了。」他不解地看著我,「我沒跟家人提過我擅自辭職的事,而且我還忘了,我先前工作的地方是我爸一個朋友投資的公司。大概是我爸他朋友心血來潮關心我在公司的情況,才發現我已經離職……剛剛是我媽打來的。」我開始覺得有點頭痛,「我得先回家一趟。」

「那也沒辦法了。」他無奈地笑了笑,頓了一會兒,才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被摸頭的感覺很奇怪。我看著路和穆,他沒有收回他的手,反倒是上癮似地把我的頭髮弄得很亂,「和穆,我的年紀比你大。」

「可是我覺得你現在好像很需要有人摸摸你的頭。」他毫不在意地開口。「放心,我想不會有事的,你母親應該也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會辭職的原因,老實說的話,一定不會有問題的。」說完,他又多揉了幾下,才終於罷手。

我抓了抓被他弄亂的頭髮,無奈地嘆了口氣,「希望如此……如果家人不諒解我,而我被趕出來的話,你要收留我嗎?」我看著他,心中滿懷著希望。

「如果你不介意和我睡同張床,而且還得跟貓搶床睡的話。」他想也不想地回答。

這時,我的心裡突然有了點想法……

其實我的家人一向很開明。不管做了多荒誕不羈的事情,只要能夠說出一個足以讓父母信服的理由,他們向來不會干涉孩子太多,這正是方家對孩子的教育方針。於是當我回到家,面對沒去上班,坐在客廳等著我給他們一個解釋的父母,我如同路和穆所說的,誠實地告訴他們我之所以會離職的原因後,他們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我覺得人生不該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柏安,你覺得上班工作沒有意義嗎?」父親安靜了一會兒,開口問我。

「對於別人是否存在著意義,這我無法斷定。但是對我而言,一個枯躁乏味,每天都得像個沒有自我思考想法的機器一樣做著重複的舉動,只為了賺取金錢的行為,這對生命是一種污蔑。上帝造人,是要讓人感受世界的愛與美好,而不是將生命侷限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若是繼續工作,我將看不到世界的寬廣,也找不到人生的意義。若是我無法從中學習到任何事情,那麼,工作對我來說,確實是件相當沒有意義的事。」我想也不想地將我的想法說出來。

母親長嘆了口氣,「早該知道你這孩子歪理一大堆。」

由此可知,母親已經認定我是塊不可雕的朽木,然而父親還不願放棄地繼續問我:「那好,如果你覺得待在那裡工作,你找不到生存的意義。那離職之後呢?到現在四個多月的時間,你找到了什麼可以證明你存在的事?」

聽見父親的這句話後,我立刻想到了路和穆,「爸,這點我可以明確的回答你,我用愛情證明了我確確實實地生存在這裡。雖然我覺得當初在那間公司工作了五年非常浪費我的人生,但也因為在那裡待了五年,我才會萌生離職的念頭,接著就在我離職之後,我才在一個多月前發現了一個值得用心去愛他的人,而在今天,我也和他彼此確定了心意。」我開心地說道。

我一直認為,人生在世的許多事情,都會在經歷一件重大的抉擇時有所改變。我相信那天我平白冒出想要離職的念頭,就是一種契機。那樣憑空出現的想法是改變我的人生的第一步,於是我的人生才會與路和穆產生交集。

聽見「愛情」這個字眼時,我父母的表情起了顯著的變化。他們兩人低聲交頭接耳,我聽不見他們在討論什麼,但我願意相信他們一定會認為這是一件好事。雖然想起路和穆的性別,讓我不太確定他們是否有辦法接受他。

在不確定路和穆的想法前,我是悲觀的。既然現在我們確定了彼此的心意,那麼我認為不再有任何事情能阻擾我們,將我們兩人分開。

「柏安,如果你有對象的話……」

「媽,欲速則不達。」我打斷了母親的話,對著她微笑。

一個計劃早在我的心裡逐漸成形。

下午,我拎著簡單的家當,來到路和穆家。當他看見我時,一臉的錯愕,彷彿世界末日。

「……你真的被趕出來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我,接著立刻將我拉進屋內。他的貓一如往常地在我進門的同時走到我的腳邊,用牠毛茸茸的腦袋蹭著我的褲管。路和穆接過我手裡的行李,擺到一旁後,拉著我的手,我們坐在沙發上,「你家人很生氣嗎?」他擔心地問道。

「也許我這次做得太過份,所以他們無法諒解。」我將貓從地上抱起,有些落寞地開口。

路和穆想也不想地將我和貓同時摟在懷裡,「沒關係,柏安,有我在。」

「謝謝你,和穆。」我靠著路和穆的肩膀,感受他的體溫。

於是,我們兩人的同居生活便如此展開。這樣的進展或許有些太過快速,但我深深認為,要了解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和對方住在一起。一個人在家裡的狀態是最為鬆懈而無防備,同時也是最真實的。如果有辦法承受一個人在家裡的模樣,也有辦法能與對方安然相處的話,那麼一切終將不再是任何問題。

而且,在與路和穆同居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有做家事的潛力,不像我大姐或小妹,心血來潮拿掃把、拖把怎麼掃、怎麼拖,地板就是掃不乾淨也拖不乾淨,連洗碗都能洗三個手滑破兩個。因此,在家裡的時候,母親從不讓任何一個孩子做清掃工作或是踏進廚房。她認為,既然較心細的女孩子都會做得一踏糊塗,那她的三個兒子就更不用說了。

我想起以前爸媽因為工作晚歸,我們五兄弟姐妹面臨沒晚餐可吃的困境時,是大哥默默捲起了袖子走進廚房,花了半個小時,像是變魔術似地變出了一桌不輸給母親手藝的晚餐。而母親始終認為我們是叫了外食解決掉一餐。後來,只要爸媽沒在晚餐前回來,家裡的大廚就會變成大哥。

因此,在我嘗試著自己做出一桌晚餐的那天晚上,路和穆下班回來,嗅著一室的菜香與一桌的菜,他似乎很訝異原來我會下廚。

我便告訴他,我也很驚訝,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煮菜。那時他頓了下手裡的動作,筷子停在半空中,有些猶豫,最後才壯士斷腕似地吃下第一口菜:「……柏安,你真的第一次下廚?」我點頭,他迅速挾了第二口菜,咀嚼後吞嚥,「很好吃。」隨後露出了一個比什麼都好看的笑容。

對我來說,他的一句稱讚與一個微笑,就是比什麼都好的獎勵。

我們的相處,基本上沒有什麼大問題。

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兩個缺點,因為缺點而產生摩擦之後,對於了解彼此,都有一定的幫助。像是路和穆沒有東西用完就要歸回原位的習慣,正巧我閒著在家,天天拿打掃屋子當工作,就算他扔得再亂,我還是有辦法將房子整理得乾乾淨淨,何況他弄亂的速度,也比不上我整理的速度快。

他的記性也有點差,曾說過雖然他養魚,但他的魚常常死得不明不白。經過我幾天的觀察,我很快就發現問題出在哪裡。因為他常忘記餵他的魚,加上魚缸旁邊堆放了太多雜物,讓貓很容易就藉著那些雜物爬到魚缸邊,再想辦法從裡面撈出牠的下午茶。

所以路和穆一直覺得很神奇,為什麼我到他家之後,他家的魚就再也不會神秘死亡,他的貓也不會老是要他帶去獸醫院檢查牠的胃是不是出了毛病。

路和穆的身體其實不太好,很容易感冒,但是他不愛看醫生,也不愛吃藥。押著他去看完醫生回來,他常常把藥隨手一擺,眼不見為淨。所以他一生病,盯他吃藥也成了我的工作。就算他會對著我撒嬌,希望我不要逼他吃藥,但為了他的身體健康,偶爾扮扮黑臉也不算太過份。

他也很常熬夜,有時候為了看電視影集,看到一、兩點才上床睡覺更是家常便飯。

我從不認為照顧他是種負擔,相反的,我有些樂在其中。因為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我也有能力可以為別人做點什麼。

我曾想過,我們應該有辦法能一直走下去,不管未來可能會碰上什麼樣的困難與阻擾,只要我們一起面對的話,一切都能迎刃而解。然而,我可能太過低估人心的善變。

那時,我們也不過才同居幾個月而已。我到捷運站去,發現路和穆跟一個女人有說有笑。如果一次叫做偶爾,兩次叫做巧合,超過三次以上,讓我不得不懷疑路和穆是不是已經變心了。

我曾和袁信宏提起過這件事,他有些支支吾吾地說只是我想得太多,我才知道我根本就問錯了對象,他跟路和穆是好朋友,如果路和穆變心,他的立場讓他擁有掩護路和穆的責任,根本不可能給予我任何實質的建議。即便路和穆在家半點異狀也沒讓我發現,但是外表是可以假裝的。

我的心碎得像是冬日的雪花,飛舞在我那小得只剩下路和穆的世界。

可是,如果路和穆的世界容不下我的話,我也沒有理由再繼續留下來。我一如往常地將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還替路和穆的貓洗了澡,幫他的魚缸換了水。我打包好自己的行李,帶著我當初來的時候所帶的那些東西,留下了一封給他的信,帶著我碎裂的愛情離開。

原來失戀這麼痛,痛得讓人幾乎要死去一般。

然而我一點也不恨路和穆,至少他讓我明白愛人的快樂,也讓我學到了一課。

愛情,沒有永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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